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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殷红点点 于 2021-7-6 09:40 编辑
古佛山迷雾（上篇） 作者：殷红点点
元朝末年（公元1364）深秋的一个傍晚，一匹枣红色战马在昆仑山【1】密林深处的古道上一路狂奔，战马时而发出的嘶哑哀鸣声，猛然惊怵了林中的山鸟。 听得前方虎啸一声，骏马受惊跃起，坐骑上的杨彪勒马停下，提刀静观四周，未见有异常情况。因长途奔波，正好就此停歇一下，与马踽踽而行。行至一开阔地，仰望星空，知已三更时辰，再看前边山峰险峻幽深，估计已进入昆仑山地段，离家不是太远了。想到使命在身，便扬鞭催马，继续前行。杨彪告诫自己务必破晓时分赶到家乡。 天上已露鱼肚白，杨彪来到自家屋前，见到熟悉的院落，心中真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下马后，在屋场边的那棵老枣树上系上马匹，然后轻扣大门，边低声喊道：“青山叔，开开门……”隔了会，有人在门内问道：“谁这么早敲门？有事么？”杨彪听着熟悉的声音，知道是父亲在问话，便轻声应道：“爹，是我，彪儿。”门立马开了。见了父亲，杨彪说：“您又起大早，习武了？看来父亲的身体还很硬朗。”“彪儿，你怎么这个时候赶回家，是不是有什么急事？”“爹，屋里说话。” 父子俩蹑手蹑脚地走进书房中，父亲点上桐油灯，朝杨彪看了看说：“彪儿，看你形容枯瘦，一定是路途劳顿。”“是的。现在肚内空空，请父亲安排佣人做些吃的。吃过饭后，有事相商。”“好的，好的。”父亲安排佣人去了。杨彪趁此趴在桌上打起盹来。 “彪儿，快去洗把脸，马上吃饭了。”父亲见杨彪睡着了，便轻轻地拍了一下杨彪肩膀说：“吃了饭，再好好睡一觉。”杨彪反应也很快，起身去了厨房，见很久没有尝过的家中合口的饭菜，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过饭，杨彪走进书房，便与父亲说起话来。“我这次回来，是恳请父亲在家里做些准备。可能明天晚上，就会来十余人吃住在我家。”“是些什么人？是不是你在外面结交的朋友？这些年，你在外面的情况，我还不清楚，来的人切勿是狐朋狗友，或者江湖浪子才行。”“这个，请爹放心。但请您千万不要向外人泄露音讯，务必保好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此事。”“这个当然做得到。你能否将这些年在外的情况告知一二？”“人来了之后，我有时间将情况详实禀告。现在太睏，容我睡一觉，下午我还得外出，明晚带人到家。下午申时叫醒我。”“你是不是与媳妇见见面，回自己的房间休息？”“算了，我就在书房的椅子上躺着睡一觉，暂时不打搅其他人。睡醒后再说。”父亲见儿子太过疲劳，便走出书房，掩好门，走去屋前空地继续练起拳来。 吃过早饭后，院子里一如往常。只是父亲不去书房习字作诗，吩咐家人打扫整理客房，或去铺市上购物，忙活了一阵。眼看太阳偏西，去叫醒儿子。 杨彪吃过晚饭，问了一下父亲安排的情况，父亲的回答让他感觉满意后，去马厩牵出马来，趁人不注意，踏上返程的路途。 原路返回的正是茶马古道，麻石铺成，马走在路上，嘀嗒声清脆悦耳。山岚吹过，松涛阵阵，让人感觉山野间的生活是何等舒爽。杨彪面对此景，不由想起几年前出山去省城参加乡试，也是走的这条道。杨彪脑海满是旧日的情景。 当年，一路同行赴考的还有两个同乡好友，可惜他们不能像自己这般能再返家园。三位同窗好友，长途跋涉半个月，进入长沙地段，准备入住一晚，再赴鄂州。可正遇起义军与朝廷元军混战，城里人四散奔逃。三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敢投宿，只得返回。可在一个山坳里，又遭遇一大股劫匪，寡不敌众，身上盘缠洗劫一空。三人无计可施，硬撑着往前路走下去。 正当几人坐在路边，感到前路茫茫之际，迎面而来一路人马，前边旌旗猎猎，“大汉”两字随旗迎风飘动。三人也不打算躲闪。一个佩刀的壮汉，像是队伍中的头领，向前喝道：“几个年轻人在路边见我等也不躲避，看来胆子不小。莫非几人想投军不成？”此时四人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投军之后，三人仗着读书人肚子里有一些墨水，且在有习武风尚的家乡练过一些拳脚，混得还算不错，先后在军队里担任过一些小头目，只是在长期的艰难的征战过程中，两位好友先后战死沙场，再也不能有一起返乡的机会了。 杨彪因在战场上累立战功，武艺出众，很快被上司推荐给“大汉王”。大汉王召见他时，面带笑容，对他很是赏识。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想法，大汉王对他说：“见你仪表堂堂，勇武有力，且知你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很是效力，本王甚是喜欢。现我决定让你担任我的侍卫军统领，如何？”杨彪见大汉王旨意已定，对自己很是器重，也不推辞，说了一通感恩之类的话语，跪拜后，退出了朝堂。 夜莺在密林深处叫了几声，回荡在山谷之中，杨彪的思绪被打断，看了看夜空，此时弯月显得格外明亮，将人与马的影子投射在前边。定睛一看，翻过江口大山，便进入宝庆府地段。估摸离“大汉王”投宿处尚有两个时辰的路段。 杨彪想到此次从鄱阳湖边一路奔来，昼伏夜出，乔装打扮，众人提心吊胆，难得安宁片刻，尤其自己作为贴身护卫，更是日夜劳顿，合眼休息的时间很少。今夜只是返回呈报自己安排众人后续事宜情况，路程也不算太远，难得独自一人回味过往。 柴门处传来狗叫声，杨彪已抵达目的地。 来到大汉王落脚的一处单门独户的农人家中，杨彪见大汉王尚未入睡，拱手施礼后，便扶着大汉王走出户外，将回家的安排一五一十地说出。大汉王频频点头后说道：“此行让爱将鞍前马后，多有辛劳，很是对不住了。他日，若有东山再起之时，拥有一片江山，定当重用，共享富贵。”杨彪连连摆手，声音有些凝哑地说：“承蒙厚爱，近些年来，大人对手下我关怀备至。我自当效犬马之劳。”“外面有些风凉，我俩还是回到屋头里去聊会儿。”大汉王建议，“我们得小心周围，谨慎说话。” 警觉的主人，见屋里有些动静，借沏茶的名义前来观看情况。杨彪在投宿时，见主人面带善意，待人诚恳，并非恶人，便主动上前表白：“打搅主人您了，我等给您添麻烦了。”“哪里，哪里。前些年一直兵荒马乱，现在时局稍稍平安些。” 见主人尚且健谈，杨彪便与主人攀谈起来。 “老人家，你身体硬朗，红光满面，想必是一个勤劳能干的人。“ “昨晚时分见到您们，听得口音，知你们非周边的来客。特别是你们中的长者，脸带威容，虽装束打扮简朴，但不是一般的人物。” “您的见识不凡，敬佩！敬佩！我们是从外省过境到此。因经商遇挫，有些落迫。借居贵处，明日里赶往我的老家。” “老朽虽现居山野，凭我多年闯荡江湖的经历，你们昼伏夜行，一定有要事在身。我也想尽主家之宜，招待好各位。” “主人您爽快，好客。我等只有感激之分了。恕我冒昧，请问老人家，向来以何为生？” “见到各位远方来的客人，我很是欢喜。原本想了解外面世界的一些情况，请勿生疑。现在老毛子鞑靼人已失江山，汉人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今日说些敝人早年的经历也无妨。” 此后，主人家谈起自己秘密抗元的往事来，听得杨彪顿生敬意。想不到眼前的老者，竟然也是迟暮的英雄。主人简单提起过往，不免长叹一声：“要不是战场受伤，也不至于流落于此。” 提起鞑靼人犯境，屠杀汉人的旧事，杨彪不由讲起父辈讲过自己的先人曾与过境烧杀抢夺的毛子血战的历史：曾经一位孔武有力的先辈在家乡为维护后人免遭屠戮，率家躲避突如其来的祸事而匆匆外逃，在离家才三里远的路上，见几个骑马的追兵马上赶到，吩咐大儿子保护有孕在身的母亲与年幼的弟妹，不要回头，只奔前路，躲进山林深处。之后便只身独挡一面，持刀与强敌殊死搏斗，拼死厮杀到最后一刻，最终头颅被砍断，只剩一块皮连着脖子，血溅当场，然躯体竟然滚过高低不一的八条田埂，为后人赢得了逃生时间。 遥想先人壮烈的情景，杨彪已是泪眼婆娑。听着老英雄的故事，感觉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似乎眼前的形象就如壮烈的先辈。 大汉王在一旁，听着听着，就荡气回肠起来，睏意全无，联想前后，不免有些自豪：举兵起事后，是何等的意气勃发，一路风尘，一路成就，凭着自己的经略与兄弟们的帮衬，竟也建立起自己的政权来，坐上了万人仰慕的龙椅。但想到今天如此落魄，又无限感伤：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原点，曾经的丰功伟业犹如烟云消散殆尽。今后的日子如何走下去，前路何去何从，心中无数，悲从中来。 杨彪从现实与想象中缓过神来，朝大汉王看去，面前哪有什么王者的风范，只有灰头土面的老者。想到应该让身有箭伤的大汉王休息了，便领着大汉王进入内房。此后屋里无语，静寂下来。 杨彪眯了会儿眼，晨鸟欢唱的声音让他再也不能入睡，想到屋外放哨的小兄弟也该休息休息一下了，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李诚，辛苦了。现在我替你放会儿哨，你去休息一下。吃早饭时，叫我。” “不辛苦。我去休息会儿，就辛劳您了。” “近些天，我们一路奔来，中途还算顺利，但千万不能马虎大意。越在后面，越要警惕。” “杨彪大哥说得对。我们处处都要多个心眼，尤其是不能走漏风声。” “天亮后，你逐个叫醒大家。吃饭后，让大家按照惯例在树林子里活动。我现在沿路在林子里观察一下。” 李诚进屋去了。杨彪沿路顺山势去看看情况。 杨彪站在屋后高处，四周皆收眼底。想到八百里昆仑山横亘楚地，连绵起伏，心潮澎湃起来。昔日在荆楚大地上，跟随大汉王抗击元军，长驱直入，何等酣畅淋漓。今日，却因各派起义军争夺天下，相互倾轧，你死我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落得今日颠簸流离。也许天意不由人，胜败输赢皆由天定。 正在思索中，远处“驾、驾、驾”催马之声由山下传来，杨彪吹起口哨，便快速返回宿地。 赶到宿地，只见李诚正扶着大汉王朝山林之中转移，其他人员紧随其后，主人牵着马匹正走入山湾。 大家掩护好后，主人坐在门口凳上悠闲地织起篾货来。杨彪趴在山中树丛里朝路口张望。不一会儿，一群人马来到屋前，听得一人喊道：“父老乡亲们，凡有乱贼流寇务必告知大明朝廷。”话后，头目朝门内探视了一下，见无什么动静，吆喝着手下走了。旗面上的黄色的“明”字赫然在目。 杨彪吹过口哨，大家便陆续走出林子。大汉王见过大家，尚显得有些慌张，连说：“此处不可久留，立马离开为好。” “按照计划，我们必须在夜晚行走。今晚一定要尽早离开，争取明早天亮前到达目的地。”杨彪倒显得不慌不乱的说道。 大伙儿走到住处门口，主人起身把大家迎进屋后，返身关了门，并不言语。 “老英雄，这两日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今日，官兵近前喊话，你从容淡定，并未透露我等消息。今晚我等日落前将继续赶路，免得给您老一家带来祸事。今无以为报，尚有些银两，请收下。”大汉王吩咐李诚去房间取些银子去。 “请各位不必见外。说句实话，我昨日里见到众位一行人，中有老幼妇孺，便猜想你们要么是投奔亲友，要么是逃难躲祸。后听过杨彪所说，估计你们也是抗元英雄，也算是曾经的同路人。招待各位客人，也是我之幸事。若收取银两，就见外了。”老汉说罢，李诚已递上银两，连连摆手推却。 大汉王见老人家执意不收银两，便抽出一把佩剑，硬要老汉收下。老汉见佩剑上镶嵌宝石，金光灿灿，知是贵重物品，不敢接受。大汉王见老汉不肯收礼，脸上露出一丝不悦。杨彪知道大汉王下一步会干些什么。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礼品当是敬仰老英雄了。”杨彪劝道，“恐怕此后一别，再难见上老人家了。” “想我高祖，遭靼子所杀，高祖母怀我曾祖流落到此地，幸得吴姓人收留。至今已近百年，我本应姓杨，但遵祖改姓吴杨，名念……” 杨彪听到吴杨念说的话，忙接腔道：“我们原来是一家人啊！如若不见外，此次随我们一路同行，去黔阳见见祖籍地吧。” “只怕年老力衰，不能为大家出力了。” “没关系。大家相互照应着吧。” “不过周边的情况我熟悉，去黔阳，中途有些小道可走。” “要得。我们准备行李去。只要熟路，我们白天也可走小路，今天天黑之前也可以走段路途。” 得到大汉王的许可后，大家向着昆仑山方向走去。 在吴杨念的指点下，过宝庆府的路途还算顺利。进入黔阳地段后，对于杨彪来说轻车熟路，但昆仑山一带的匪情还是让人担扰：自古以来此地就出土匪，特别是盘居在山上的匪徒，个个心狠手辣，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杨彪将情况告知给大家，好让大家随时警惕。 大汉王见到昆仑山地，山峰雄浑，沟壑纵横，山道盘旋，森林覆盖，推想此地必定藏龙卧虎。 入秋后，傍晚的山风清凉，苦蝉趁着最后的时机，还在林子里嘶哑。猫头鹰开始出动了。 前边山鸟扑打翅膀飞过，走夜路的人知道，此时山中必有情况。 杨彪停马往前看去，几个黑影晃动，正向自己靠近，大喝道：“几个蟊贼，大胆！岂敢挡官府的人马？！” “这里山高皇帝远，哪里有什么官府？！留下买路钱，可饶不死！” “你们听我口音，知我也是本地人。是否可以通融，放我们一马？”杨彪一边说，一边向对边丢了两锭银子。 山匪捡起银子，想到来者是条大鱼，便向后吹响牛角，顿时对方火把亮起，照亮一方。匪首向杨彪喊话，只要把行李放下，人马可过关卡。 大汉王听到叫喊声，肺都气炸了。心想今天非收拾了这帮不识抬举的家伙，出出近来不爽的恶气。示意后边尚未露面人员埋伏路边，等杨彪过来后耳语了几句，便依计行事。 杨彪带着李诚将行李一一摆在路上，喊话山匪来取。待几个山匪取行李之际，杨彪与李诚提刀上马直冲对面，山匪哪见过如此阵仗，纷纷闪退。大汉王见状，大吼一声，埋伏三名快手冲上来，将刚取到行李的喽罗宰杀殆尽，一个活口未留。倒是在杨彪、李诚与山匪搏杀时，两个贼人趁混乱溜进了山林躲了起来。 杨彪清点人员、财物后，见无人受伤，吩咐收拾好行李，继续向前。 躲进山林的贼人正是两个山寨匪首，他们潜伏山中并不走远，见一只到手的鸭子又飞走了，心里很不甘心。两人在杨彪一行人走了之后，便下山看了看劫财的现场，看是否有漏下的东西，在踢动一具尸首时，见一筒状物被压在身下，急忙带在身上。之后两人合计，决定钻山林抄小道尾随杨彪一行人。进入湾溪地界之后，两匪首已精疲力竭，便放弃了跟踪。
注：【1】昆仑山：文中指的是今雪峰山，古代曾号称楚山、梅山、昆仑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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