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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拾野趣一篮春
文/诺斯尼
我们这一代人,如果你的童年在农村度过,几乎都挖过野菜。挖野菜曾是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不得已而为之的裹腹之举。很多人提起挖野菜,就会想到饥肠辘辘、面如菜色等痛苦的关键词。 能够记起来的最早挖野菜是我入学那年,放学后老师领着我们挖野菜,然后送到人民公社大食堂。挖来的野菜要过秤,虽然没有按份量给报酬,但是挖得多的同学有胜利者的得意,份量少的会有点悻悻然。食堂每天中午用我们挖来的野菜给大家做汤,或者做馅,用苞米瓤子与苞米面掺和着做皮,包包子给大家吃。留在记忆里的包子皮很粗糙,咽下去有点拉嗓子,唯有那野菜馅子的清香让我回味不尽。野菜,在困难时期真的是百姓的救命菜。
困难时期结束了,野菜没有从餐桌上消失,成了土地给人的念想,是春天上桌的第一抹绿色。当大地从冰雪中一点点提升温度,野菜总是第一个从残雪中露出头来,报告着春天的消息。最先出来的是“小根蒜”南方人叫“野葱”。形状像葱,但头比葱大,一缕缕从枯黄的野草里蓬勃而出。接着婆婆丁、柳蒿芽、曲么菜……一大批野菜纷纷登场。我们小伙伴三五成群结伴而行,去大地挖野菜。一把刀头,一个柳条筐,大地东西南北任我走,踏遍青山觅春色,篮子里装满春阳、春风、春天,一颗颗童心像种植在土地里的种子恣意生发,世界是我们的!真幸运,我的童年在农村度过,我童年的春天从挖野菜开始。没有挖野菜的春天不是春天,没有在大地奔跑的童年不算童年。
野菜在履行着对接的使命:土地与餐桌的对接。不需要播种、施肥,不需要刻意侍弄,每年春天不约而至,在沟渠旁,田埂上蓊蓊郁郁蓬勃了春天。这是大自然对农人最质朴的馈赠,这份礼品我们世世代代领受,心存欢喜与感恩。无论蔬菜多么丰富,都不能取代野菜的位置。
进城了,野菜只能在梦中生长。意想不到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野菜登堂入室 ,成了酒店饭馆的新宠,被标榜成“无公害绿色食品”。在我的心里,它从来都是绿色的。无公害一说,是野菜的“网红名”,拜化肥、农药所赐。看见酒桌上的野菜, 似见旧识,却有些生疏:本是蜡染小褂,却西装革履,有点别扭。经过化妆、包装,令人瞠目的千“菜”一面,整齐划一,早已没了野韵土味。有些被赋予新的名字,带着几分“药性”和矫情,脑满肥肠多了几许荤腥气。野菜,不需要刻意侍弄,更不需要催生助长,受土地滋养,沐天然之水,授日月光耀,自生自长,无拘无束。虽纤细但筋骨犹刚,虽没有嫩绿软黄,却无处不散发阳光的味道。它无标无价,本来是穷人的不得已而为食,现在却身价倍增,跻身山珍海味之列。我对这种人工种植的野菜没有一丝亲切之感。野菜贵在“野”,人工种植改变了它的出身,意味着改变了它的属性,如“人工大熊猫”“人工东北虎”,“猫”“虎”之貌犹在,猫韵虎威几何?如此折腾是野菜大幸,还是不幸?
回到家乡,除了探望旧居、旧识,还有一件最想做的事:挖野菜。我自己也不能完全解读是怎样的心理,是要去与春不期而遇吗?是要从土地中挖掘出曾经深埋的记忆吗?我说不清,只是强烈地想去挖野菜。心想如果给我一只筐,一把刀头,我会在大地上奔跑。无奈,那种柳条筐早已退市,只有一只塑料篮取而代之;刀头更无处找,剪刀权作刀头用。没有无垠的黑土地,只有铁道边裸露的一条草木带。我仔细辨认着心里的“菜谱”,不知道是植物进化了,还是我老眼昏花。只见草木葳蕤,却唯独难寻“小根蒜”“绿蒿牙”“荠荠菜”,唯一给我安慰的是碰到了“苋菜”。小时候,我们家的菜园子每年夏天都会长出很多苋菜,妈说那是“路生”的(路要读三声鲁),意思不是种的。我们对它不屑一顾,最多也是当家禽家畜饲料。今天却如老友重逢,竟有无限的亲近感,眼眸竟有些湿润。原来野菜记录了一个年代,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岁月。离乡几十年,路变了,房变了,人变了,我再也找不回那时、那地、那人,唯有这野菜执着地自顾自地出生入死,旁骛它顾地坚守在田埂地头,任凭化肥农药铺天盖地,任凭激素庄家疯狂地生长,它还是单薄细脸,面黄肌瘦,却筋骨强劲,坚挺不倒。仿佛是一尊化石,揉进了岁月星辰 ,还有几代人甜酸苦辣的日子。
挖野菜,重拾几多野趣,挖回几多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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