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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蓝色天堂 于 2020-6-11 10:37 编辑
老 家 的 巷 子 文/吴焕宰 二 巷道深深浅浅,中间铺一溜六七十公分宽的青石板,两边仔细地镶嵌着卵石子,慢慢悠悠,连接着十几座古老的豪门庭院。青砖砌就的院墙,已经斑驳陆离,刻着深深的岁月沧桑痕迹,但并没有失去当年耕读传家、书香门第的尊荣。这便是我的老家高迁古民居。 江南多雨,有时一下就好几天不停歇。阴雨绵绵时,只有这样的巷道不积水,也不起泥。撑着一把尼龙布伞,走在这样卵石子和青石板铺就的巷道,串门访友办事,雨水不会吊甩到鞋面上,到了随便那座庭院门前,都干净利索。巷道中间铺就的青石板路,晴天走着散步溜达,或推个两轮车什么的也方便。现在农村流行两轮电瓶车,开着满村子溜,这样的巷道就更便利了。 每次串门访友,我却喜欢步行。漫步在这港巷里,没有喧嚣与热闹,没有嘈杂与熙攘,觉得岁月在这里悠闲漫长,日子自然静好。迎面碰上的人都相熟,有些甚至是相好者,互相点头打照呼,或呼唤小名,或照辈分称呼。古亲乡邻,亲疏远近,知根知底,心里都有数。或驻足递根烟,或问候寒暄几句,亲切而和善,温馨而愉悦。见到的人几乎都是笑脸,自己自然整天就乐呵呵了,就自然安定祥和了。 与城里人的冷漠和无视、功利和计算、速度和快节奏相比,这是怎样的两种生存环境呢?你看看,连前面走着的那群鸭子,都在慢吞吞的摇摇摆摆,度着方步,悠然自得的模样,多可爱啊! 高空俯瞰,港道巷子像古村落身上的一根根大动脉,串联十多座古宅庭院,新德堂,思慎堂,旗杆里,慎德堂,省身堂,余庆堂,积善堂,日新堂,折桂堂……联系着古村落的庭庭院院,家家户户。港道巷子为院落而生,宅院也因港道巷子而存在。 近乎闲置了许多年的新德堂,今天突然忙碌热闹起来,村民们进进出出。原来是一位老者去逝了,灵就停在新德堂的正堂前。他一生都未走出这宅院,这是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的人寿终正寝时能享受到的最高礼遇,能停灵在令人敬畏的正堂前。大宅院出去的人都会尽量赶回来送他最后一程。这时,许多年不见的发小们,也自然难得相聚,不管大家现在日子过得怎样,或风光或憋屈,但久别重逢的光景,自然有一番别样的亲热情份。 新德堂,是一座三进三透九明堂的大宅院,坐北朝南,有44间房子连在一起。东边有一条常年水流不断的水圳坑(亦称:水渠),东北角有片大树林,枫树、松树、樟树,郁郁葱葱,都有了些年头。南面一眼平川,和远处一线起起伏伏青青翠翠的众峦。宅院落成四百多年了,明未宫廷式砖木结构建筑,四方通透的走廊,柱头斗方木雕装饰,榫卯结构,没有一枚钉子。窗棂上古朴典雅的梅兰竹菊雕花图案,线条利索流畅的格子窗,房门的铜扣和吊环,四方明堂卵石子镶嵌出的八卦腾图卦象,精美生动,朴素大方,美仑美奂。明堂四角四百多年前的排水系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功能还完好如初,青石板做的排水口,精雕细琢,精致典雅,堪称一件完美的手工艺品。庭院的神韵与气息,无不显示出明未时期的简约与流畅。深厚的耕读传统儒家文化思想,与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道家文化思想,在这里交汇交流、默契融合。 我出生在这座宅院的东厢房里,临着正堂堂前。记忆里,新德堂常年住着近二十来户人家,人丁兴旺,人气爆棚。那时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三五个孩子,有的人家孩子多达七八个。我们家兄弟姐妹就有七人,除了在城里生活的大姐,都在这宅院里出生长大。再加上,那时劳力人口不能随意流动,出门远行,必须要村委会打介绍信,否则,乘车吃饭住宿都受限制,可以说是寸步难行。所以,庭院里生活着的人们,几乎每天都能见面。不像现在,有的人几年都难碰到一次。 有意思的是每到三餐饭点,大家端着白壳碗,几乎都要集中在堂前门口。边吃边聊,邻长里短,就像是现场新闻联播,每人到处听来的小道消息、笑话和昨晚发生的晕段子,都在此时此刻此地热烈交流传播,又把这时听到的消息、笑话和晕段子,等会儿到别的场合散布。有吃面条的,有吃米饭的,有吃玉米糊糊的。或站着或蹲着,或坐在堂前的门槛上,和我家门口放着的大木方上。 特别是晚上,那时没有电灯,每家也舍不得点煤油灯,当时煤油要凭票购买,更别谈像现在这样的电视机了。大人们去忙大人们的事,我们一帮庇点大的孩子聚在一起,斗鸡、挤毛渣、甩纸包,有时也讲讲故事。对着到处一片黑暗的古屋老宅,最爱讲的却偏偏都是鬼神妖怪故事,吓得女孩子们只往人堆里钻。 后来,大家长大晓事了,酒后茶间,总结起当年为什么每家每户会生那么多孩子的现象时,都认识统一。因为那时没有电,更没有电视机,晚上,结了婚的男女除了抱在一起睡觉爱爱,好像实在是既无事可做,也无处可去。 白驹过隙的日子,像一陈风刮过。转眼间我们都长大了,也陆陆续续走出了这昏暗古老而又荣耀的大宅院。爷爷辈已一个不留,都驾鹤西去了,父母辈所剩也廖廖无几。等他们都走了,估计新德堂不会再住人了。 现在的新德堂,青砖砌就的墙壁鼓出来了,飞檐已开始坍塌,好多梁柱被虫蚁蛀透,屋栋也开始倾斜。到处漏着雨水,像要随时崩毁倒塌的模样。仿佛似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走到了漫长日子的尽头。累了乏了,岁月中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都刻写在沧桑的额头和脸庞。驼着背,驼着历史的沉重负累,喘着时刻都有可能断掉的最后那口气,巍巍颤颤,就伫立在那里,一脸惘然,呆看着时代快速变迁,凝神风云舒卷变幻。而我们也只能这样默默无奈的站在它身边,注视着它,担忧着它,准备着它种种后事,火烧?雨水损毁?自然倒塌?也是一脸的茫然无助与无奈。 港巷还是几百年前的港巷,卵石子和青石板,已不是那时的卵石子和青石板。走在风里雨里与和煦的日子里,我好象要寻找回昨天前天丢失的什么,但又不知道这什么是什么,只好忧郁彷徨地徘徊在这深深浅浅古老幽怨而又破败的港巷,感受时光倒错的魅力。
2019年4月24日于仙居高迁古民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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