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母亲的日子 作者：胡淑花

蓝雪花

陪伴母亲的日子

文/胡淑花

     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一个人的肩上，都是一座山。2019年对于75岁的母亲来说，是异常痛苦、难熬的，她要扛起病魔这座山，并且将它推倒，这对母亲来说是件大工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母亲的能力，但我害怕宿命的安排。那段日子，焦虑与揪心就像死神的魔爪，每天撕扯着我的神经，感觉自己随时要被拉进地狱一般，直到现在都不敢回首那段血与泪交割撕咬的日子。从来没有写过母亲，怕自己的笔太轻，写不出母亲的分量和厚度；怕自己的纸太小，盛不下母亲的胸怀和人生。去年陪伴母亲住院，她让我读懂了母爱的深沉、梦想的力量，坚强的意义。我想把这段难忘的日子记录下来，今天送给我心中的女神。
   母亲习惯了劳作，至今还在缝纫机上做一些我们看起来没有意义的事情：补补装粮食的口袋，改改过时的衣服……隔夜的饭菜烧热再吃，坏掉的水果削了再削……我曾为此跟她理论，也常常为训斥她而自责。即便自己没错，可对曾经饱尝贫寒滋味的母亲来说，这些所谓的正确与健康，对她来说又是何等的糟践与奢侈。
   母亲的大半生都是在病痛中度过的，这是我们做儿女不愿意承受的伤。我们姊妹五个，为了养活一家人，母亲陪父亲卖过豆腐、拉过大锯，拉过煤，几乎男人能干的活，母亲都干过。甚至有人怀疑，母亲那么瘦弱的身体怎么能担起这样的担子。记忆中，她常常挎起家里最大的麦笼，装上全家老小的衣服到对面大河去洗，往往是早晨出门，傍晚才回家。母亲爱干净，每一件衣服都要漂在水里，看了再看，还原衣服的本色方可罢休。记得我的第一双小白鞋，穿了半年多，经妈妈洗过之后，别人还以为新买的。至今我还记得母亲说过的话：有钱难买水中色。或许，母亲就喜欢这种通透的感觉，亦如她通透的人生。

   母亲四十岁那年，患上了严重的内风湿。她熬过了那些缺吃少穿的日子，熬到了我们长大成人，却熬不过岁月的遭魔。三十年来，每到刮风下雨，全身就像蜜蜂在蛰咬，常常疼得无法安睡，只能靠吃药片缓解痛苦。岁月与病痛，让她过早得苍老了。如今，身上所有的关节都肿大变形，脚底长出很大的包块，疼得走路有点跛脚。但母亲一生倔强，外出、走亲戚还故作轻松，挺起腰身，满脸微笑地走过人群。每每看到这些，眼里噙满泪水，似乎她的身体里住着我一半的神经。
   龙应台说过：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就是一次又一次在目送中渐行渐远。的确，成家后很少有机会跟母亲待在一起。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一坛老酒，或许只有彼此懂得它的浓度。如今我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每每拿起听筒的瞬间，心里无比雀跃欢喜，似乎自己还是曾经那个撒欢的孩子，我很享受这种感觉，这里有母亲的味道。

   母亲确诊第二天，我接到她的电话。“小花，你和娃都好着没？你身体不好，多吃饭，我和你爸啥都好！”这句十几年不变的话，此刻让我心碎得窒息！听着那头强装精神的声音，我已泣不成声，真恨不得一下飞回家。母亲的病很突然，食管癌对我们这个家庭无疑是晴天霹雳。她已经两天没有下咽东西了，担心、害怕像飓风一样将我裹挟得喘不过气来。
   汽车在路上飞驰，绿色的麦浪次第向我涌来，天空蓝得像洗过一样，云朵和飞鸟在奔跑、唱歌。而此刻，我的天空正大雨滂沱。 “妈，你看我这个衣服漂亮不？”“就知道乱花钱，不过穿着好看！”“妈，我回来了！”“快，妈包了你最爱吃的韭菜饺子，快去洗手！”“我回来了”母亲抬起头，扶起老花镜，眯着眼睛说“快过来，让妈看看胖了没？”这些温暖的场景像过电影一样在眼前翻腾。真担心她，熬过了常年的疼痛，却斗不过如今的病魔……“不，她会没事的！我信她！电话打了一路，打听医院和医生，好像电话成了拽住母亲性命的唯一稻草。
   很快我就陪母亲住进了交大二附院肿瘤医院。这也有生来最揪心、难熬的一段时日。六月的热浪迎面扑来，一阵阵滚烫。而我的心却像掉进了冰窟窿。当时真不知道胜算有多少，心情像六月的蒿草，疯狂而烦躁。
   扎针，是我每天最揪心的事情。母亲很瘦弱，血管又细又脆，扎针无疑是种挑战。哪一天能一次性扎好，我不由得两手合十。点滴很慢，母亲从早晨一直要躺到下午五点多，滚针是常有的现象。随着住院时间的增加，手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了，甚至到胳膊都找不到一处合适的地方了。每次都不忍看到母亲那惨不忍睹的手臂。记得有一天，竟然扎了十二针，看着母亲紧闭的眼睛，咧起的嘴角，好像每一针都扎在我的心里。“又滚针了，真是难为这些娃娃了！”不等护士说抱歉，母亲抢先说了出去。“大妈，不行扎到脚上。”我母亲坚决不同意，说她没法上厕所。我说买个便盆，她死活不同意“没事，大妈不疼，都怪我太瘦，难为你们了！”其实我懂，她宁可多扎几针，也不愿意躺到床上让我伺候，就像小时候她照顾我那样。她宁愿为难自己，也不想让别人负累。安顿好母亲，自己偷偷跑到门外，泪水和着暴雨倾斜而下。
   过了两天，病室来了一个复诊的大叔，放疗后效果特别好。看着他吃肉夹馍的样子，心里很是羡慕。我的母亲什么时候可以这样，那该多好啊！母亲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不操心，妈过一阵儿也会好的！我很惭愧，在母亲最痛苦下咽的时候，竟然是她在安慰我。说来也怪，之后母亲每天努力下咽食物，可我分明看到她吞咽时扯得长长的脖子，那痛苦的表情似乎直戳我的眼睛。
   为了放疗方便，我陪母亲在医院隔壁的小区租住下来。每天为母亲挑选新鲜的果蔬，鲫鱼，做她喜欢的营养粥，榨果汁。听她一天天说话声音亮堂起来，我的心也轻松了很多。我搀扶着母亲，每天穿梭在去医院的小路上，她走得特别慢，五分钟的路程，她需要半个小时。我想背起她，每一次都被母亲拒绝了。夕阳的余晖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长得像一条细细地竹竿。即便如此，她却怕压弯了我的腰。

   轻松的日子稍纵即逝，母亲晚上开始失眠、呻吟。原来多次放疗后，喉咙部位的皮肤开始发黑、溃烂。难言的疼痛让她异常烦躁。几天后，母亲再次虚弱不堪，吃不下，睡不着，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那五分钟的路程，对她而言，就像一条战斗的隧道，长得看不到尽头。看着她满头的汗珠，心揪得像一块磁铁。我不知道得有多大的坚韧，才能抵挡身体的疼痛与折磨。她瘦弱的一阵风都能吹倒，她能挺过来吗？担心和恐惧，像黑色的眼睛围堵着我。黑夜成了我心里的魔影，我不敢熄灯，不敢睡去，怕魔鬼半夜里吞噬我的母亲，怕自己醒来再也看不到她。我紧紧地搂着她，就像小时候她拍我睡觉那样陪她入睡，我希望她多睡会，又特别担心她一睡不起，那种恐惧至今让我不寒而栗。岁月磨去了她光滑的肌肤，夺走了她健康的身体，如今就连生命都朝不保夕。摸着她瘦骨嶙峋的腿，真不敢想象她怎样捱过岁月的一次次磨难，想想她苦难的一生，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在暗夜里流淌不息。
   看到母亲气色渐渐好转，我的心也跟着明媚起来。一场暴雨过后，空气朗润了很多，燕子在屋外鸣叫。心也不由得舒展开来。此刻，她正和病友们拉开家常，说到过去艰难岁月，说起子女的处境，说到家庭的梦想。她甚至毫不隐晦地说，自己还要看着娶回孙媳妇，等着抱重孙子。或许正是这最朴素的愿望，支撑着她熬过一个又一个黑夜。
   或许，一个人精神的富足，真的是一道光，可以照亮人生。母亲每每提及我，眼睛就异常有光彩。或许，这辈子最令她欣慰的就是考上大学，有一份优雅的工作。看到临床阿姨心疼钱阵阵叹息，母亲跟个过来人一样宽慰到：“大妹子，不要嫌花钱，病好了给他们再赚回来。花钱的时候心撑大，病好得快，花钱就少！”记忆中，母亲几十年来都没买过新衣服，可她此番话，却是如此的豁达和明朗。我知道，这些话是讲给那个阿姨的，其实也是说给她自己的。

   那段日子，就是这样陪着母亲，把心提到嗓子眼似的，迎来每一次日出。母亲精神好起来了，我也欢快地给她讲周围有趣的事，说亲戚家里的陈年老事，扶着她依旧穿梭在那条通向健康的小路上，以前感觉一眼望不到头，如今母亲步履轻松，那头是光的方向。
   转眼一年过去了，母亲吃饭、干活不受任何影响。她依然踩着她那古老的缝纫机，继续做那她早已习惯的事情。每天清晨起来，在父亲收拾的小花园里，看看黄瓜的涨势，闻闻茉莉的花香，晒晒太阳，和邻居聊聊家常，做自己喜欢的大米粥，土豆炖粉条，看到她日渐红润的脸，听她电话那头底气十足的“小花，你放心，妈啥都好!”我的心灿烂成一朵花，有什么能比母亲健康、平安更幸福的事情呢？

二〇二〇年四月三十日

（作者系第十期现代诗歌高研班学员）

（作品由蓝雪花代发）

单佳

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一个人的肩上，都是一座山。2019年对于75岁的母亲来说，是异常痛苦、难熬的，她要扛起病魔这座山，并且将它推倒，这对母亲来说是件大工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母亲的能力，但我害怕宿命的安排。那段日子，焦虑与揪心就像死神的魔爪，每天撕扯着我的神经，感觉自己随时要被拉进地狱一般，直到现在都不敢回首那段血与泪交割撕咬的日子。从来没有写过母亲，怕自己的笔太轻，写不出母亲的分量和厚度；怕自己的纸太小，盛不下母亲的胸怀和人生。去年陪伴母亲住院，她让我读懂了母爱的深沉、梦想的力量，坚强的意义。我想把这段难忘的日子记录下来，今天送给我心中的女神。
------------理解。孩子与母亲血肉相连，密不可分。

单佳

母亲习惯了劳作，至今还在缝纫机上做一些我们看起来没有意义的事情：补补装粮食的口袋，改改过时的衣服……隔夜的饭菜烧热再吃，坏掉的水果削了再削……我曾为此跟她理论，也常常为训斥她而自责。即便自己没错，可对曾经饱尝贫寒滋味的母亲来说，这些所谓的正确与健康，对她来说又是何等的糟践与奢侈。

单佳

母亲四十岁那年，患上了严重的内风湿。-------------是类风湿吗？

单佳

母亲四十岁那年，患上了严重的内风湿。她熬过了那些缺吃少穿的日子，熬到了我们长大成人，却熬不过岁月的遭魔。三十年来，每到刮风下雨，全身就像蜜蜂在蛰咬，常常疼得无法安睡，只能靠吃药片缓解痛苦。岁月与病痛，让她过早得苍老了。如今，身上所有的关节都肿大变形，脚底长出很大的包块，疼得走路有点跛脚。但母亲一生倔强，外出、走亲戚还故作轻松，挺起腰身，满脸微笑地走过人群。每每看到这些，眼里噙满泪水，似乎她的身体里住着我一半的神经。------读来让人感慨万分。老母亲多么不容易啊！

单佳

龙应台说过：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就是一次又一次在目送中渐行渐远。的确，成家后很少有机会跟母亲待在一起。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一坛老酒，或许只有彼此懂得它的浓度。如今我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每每拿起听筒的瞬间，心里无比雀跃欢喜，似乎自己还是曾经那个撒欢的孩子，我很享受这种感觉，这里有母亲的味道。
-------------------深有同感

单佳

担心和恐惧，像黑色的眼睛围堵着我。黑夜成了我心里的魔影，我不敢熄灯，不敢睡去，怕魔鬼半夜里吞噬我的母亲，怕自己醒来再也看不到她。我紧紧地搂着她，就像小时候她拍我睡觉那样陪她入睡，我希望她多睡会，又特别担心她一睡不起，那种恐惧至今让我不寒而栗。岁月磨去了她光滑的肌肤，夺走了她健康的身体，如今就连生命都朝不保夕。摸着她瘦骨嶙峋的腿，真不敢想象她怎样捱过岁月的一次次磨难，想想她苦难的一生，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在暗夜里流淌不息。------读来令人泪湿

单佳

转眼一年过去了，母亲吃饭、干活不受任何影响。她依然踩着她那古老的缝纫机，继续做那她早已习惯的事情。每天清晨起来，在父亲收拾的小花园里，看看黄瓜的涨势，闻闻茉莉的花香，晒晒太阳，和邻居聊聊家常，做自己喜欢的大米粥，土豆炖粉条，看到她日渐红润的脸，听她电话那头底气十足的“小花，你放心，妈啥都好!”我的心灿烂成一朵花，有什么能比母亲健康、平安更幸福的事情呢？
-------------深感欣慰，为此祝福。

单佳

她熬过了那些缺吃少穿的日子，熬到了我们长大成人，却熬不过岁月的遭魔。------折磨吗？

单佳

情深意重，打动人心，读来感慨万千。在此祝天下所有的母亲：节日快乐，平平安安！
只是作品偶有瑕疵，望以后多校对几遍再发。

香儿

或许，母亲就喜欢这种通透的感觉，亦如她通透的人生。

香儿

的确，成家后很少有机会跟母亲待在一起。但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一坛老酒，或许只有彼此懂得它的浓度。如今我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每每拿起听筒的瞬间，心里无比雀跃欢喜，似乎自己还是曾经那个撒欢的孩子，我很享受这种感觉，这里有母亲的味道。

香儿

我想背起她，每一次都被母亲拒绝了。夕阳的余晖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长得像一条细细地竹竿。即便如此，她却怕压弯了我的腰。

香儿

岁月磨去了她光滑的肌肤，夺走了她健康的身体，如今就连生命都朝不保夕。摸着她瘦骨嶙峋的腿，真不敢想象她怎样捱过岁月的一次次磨难，想想她苦难的一生，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在暗夜里流淌不息。

香儿

一场暴雨过后，空气朗润了很多，燕子在屋外鸣叫。心也不由得舒展开来。此刻，她正和病友们拉开家常，说到过去艰难岁月，说起子女的处境，说到家庭的梦想。她甚至毫不隐晦地说，自己还要看着娶回孙媳妇，等着抱重孙子。或许正是这最朴素的愿望，支撑着她熬过一个又一个黑夜。

香儿

母亲精神好起来了，我也欢快地给她讲周围有趣的事，说亲戚家里的陈年老事，扶着她依旧穿梭在那条通向健康的小路上，以前感觉一眼望不到头，如今母亲步履轻松，那头是光的方向。

香儿

行笔自然，叙述流畅，真情实感。一篇感人的佳作，祝福母亲健康平安！加精华

风萧^易水

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一个人的肩上，都是一座山。2019年对于75岁的母亲来说，是异常痛苦、难熬的，她要扛起病魔这座山，并且将它推倒，这对母亲来说是件大工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母亲的能力，但我害怕宿命的安排。那段日子，焦虑与揪心就像死神的魔爪，每天撕扯着我的神经，感觉自己随时要被拉进地狱一般，直到现在都不敢回首那段血与泪交割撕咬的日子。从来没有写过母亲，怕自己的笔太轻，写不出母亲的分量和厚度；怕自己的纸太小，盛不下母亲的胸怀和人生。去年陪伴母亲住院，她让我读懂了母爱的深沉、梦想的力量，坚强的意义。我想把这段难忘的日子记录下来，今天送给我心中的女神。

风萧^易水

母亲习惯了劳作，至今还在缝纫机上做一些我们看起来没有意义的事情：补补装粮食的口袋，改改过时的衣服……隔夜的饭菜烧热再吃，坏掉的水果削了再削……我曾为此跟她理论，也常常为训斥她而自责。即便自己没错，可对曾经饱尝贫寒滋味的母亲来说，这些所谓的正确与健康，对她来说又是何等的糟践与奢侈。

风萧^易水

母亲的大半生都是在病痛中度过的，这是我们做儿女不愿意承受的伤。我们姊妹五个，为了养活一家人，母亲陪父亲卖过豆腐、拉过大锯，拉过煤，几乎男人能干的活，母亲都干过。甚至有人怀疑，母亲那么瘦弱的身体怎么能担起这样的担子。记忆中，她常常挎起家里最大的麦笼，装上全家老小的衣服到对面大河去洗，往往是早晨出门，傍晚才回家。母亲爱干净，每一件衣服都要漂在水里，看了再看，还原衣服的本色方可罢休。记得我的第一双小白鞋，穿了半年多，经妈妈洗过之后，别人还以为新买的。至今我还记得母亲说过的话：有钱难买水中色。或许，母亲就喜欢这种通透的感觉，亦如她通透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