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

阿秀

父亲老了

那天弟弟开车送我们回家，路上他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咱爸确实是老了。”

“怎么回事？”

“现在他说话有点不着边际，信口开河。”

原来爸爸一直在弟弟的药店里坐诊，闲来无事时就和一些老病号神侃，有一天说西藏产的犀牛角是7000元一公斤，可是几天以后又把价格说成是5万元一公斤。“脑子是有点不清楚了”弟弟这样说。

我也有同感。“是啊，那天说刘伯温在诸葛亮死后500年去盗墓。其实刘伯温是明朝初年的，诸葛亮是三国时人，两者相差的足足有一千年，怎么可能只隔了五百年呢？”

一车子的人都笑了。

父亲前年得了直肠癌，以为是必死的病。手术前，父亲背着手悠闲地在病房里转悠，同室的病友问他：“看你红光满面的，你得了什么病，也来住院？”父亲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什么大病，直肠癌而已！”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生性乐观、开朗豁达、坚定从容的人。正是因为他的乐观，才让他成为得了癌症也会康复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可是这样的人也会有头脑不清楚的一天，让我感慨又无奈。

父亲是农村里的兽医，年青时靠医术养活了一家子人。近年来由于农村的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很少有农户在畜养牲口，所以生意日渐萧条。我有一天拿了两百元给父亲做生活费，父亲没有象以前那样坚辞不收。看着他把钱小心放进衣服的口袋里，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难受。这倒不是因为心疼钱，而是觉得曾经强大的父亲在现实面前，也有感到无力的时候。那是一种对年老无奈的认同。

从那以后知道心疼父亲。所以隔三岔五地给他或是母亲一些生活费，不多，但是姐弟五个的加在一起还是够用了。

以前旅游时从来没想过带着父亲。现在每当有机会出去玩，倒是首先想到父亲了。有一年夏天，我带父亲和女儿去日照海边，一向在吃饭方面节俭的我买了一些父亲爱吃的海鲜，因为暮年的父亲不是时时都有吃到海鲜的机会。

海景虽然没想象的那样美，可是那次父亲却玩得很高兴，和女儿在海边捡了好多贝壳和鹅卵石带回家来。回来后邻居问他看到什么了，父亲高兴地回答：看大海了！神情如一个孩童一样地自豪。

带父亲旅游是他最高兴的事，因为他年轻时读过不少书，可是由于家里负担太重，所以没机会出去玩过。现在能有机会目睹他曾经念叨过的名山大川，于他也是一件乐事。

记得从小时起，我们姐弟五个一直在向父亲伸手要钱，交学费、买书籍、买衣物、买零食、买嫁妆、买房子。父亲背着他的小药箱，蹬着“老永久”，不曾消停地一趟趟地向家里搬运我们成长和成家时索要的财物。父亲一直是少白头，年青时头发就近半白，所以几十年过去了，没想到父亲会变老。

当年父亲背上药箱是一位远近出名的医生，是令人骄傲的读书人；放下药箱则是一名能干的劳力，帮母亲侍弄着几处薄田，养育着家里嗷嗷待哺的一群小孩子们。

记得有一年午收，父亲将架子车里堆装了象小山一样高的小麦，捆扎好以后就要从松软的麦田里拉走。我担心他拉不动，赶紧上前帮忙，可是父亲将绳索套在肩上，一使劲，车子就走动了，虽然我也瞥见了绳子在父亲肩上勒下的一道血印。

没有觉得什么事能难倒父亲。小时候不会做的数学题，只要拿到父亲面前，问题就会迎刃而解；记得在夏天夜里，一家人都睡在茅屋的外面。父亲会给我们讲故事，出智力题。那时候在睡意里听父亲讲故事，听树叶在微风中悉悉薮薮地响，看树缝间时现时隐的星星，心里总是快乐的。

父亲上高中时曾经是城里最好学校里的高材生，家境贫寒到靠同学接济的地步，可是还是因为出生于富农家庭而失去参加高考的资格。回乡后的父亲做了兽医，还做了几十年的兽医站的站长，做过小型制药厂的厂长；到省里编过医书，到市里的卫校做过讲师，还参加过无数次关于行医资格或是职称方面的考试，并在一次全市兽医资格方面考试中有过年龄最大考试成绩第一的光荣记录。

我一直觉得父亲是游离在民间的成功人士，没有什么父亲解决不了的。所以我们一直向他伸着手，伸向他温暖的阳光里。

可是从那一天起，我们换了个角色？

现在有什么事情总能想到父亲了。城里的剧院里放了好电影，也把父亲接过来；闲时也知道带父亲吃点好吃的；出门时有意无意地搀着他，尽管他一再地强调自己能行；也象他当年一样教导小孩子学着关心长辈。

好象是猛然才发觉父亲已是七十高龄，已处于人生的边缘地带，而我们所能为他做的，远不及当年他为我们付出的万分之一。乌鸦反哺是一件乐事，但是我也有些悲哀，因为我见到了无所不能的父亲显示的老态。

这样想的时候，已是倒春寒的午夜，四周静寂一片，身上冷得在发抖。可是眼前似乎又望见了父亲的身影：父亲带着黑边的老花镜坐在桌前，翻看着一本医书，神情淡然恬然。望着望着，渐渐就觉得有一道光照进我的心里，使我慢慢地暖起来。

作者简介：张殿秀，笔名：阿秀。1972.5月生，安徽阜阳人，女，民进会员，高级中学化学教师；曾获阜阳市首届学科带头人、市首届名师、市课堂教学改革先进个人、安徽省民进宣传先进个人等称号。

兴趣爱好：

写作、旅游，曾在《安徽民进》杂志及《颍州晚报》上发表人物报道、散文、游记多篇，2019年2月创立个人微信公众号“约克红茶”。

2016年出版科普读物《从天空到海洋》一书

竹林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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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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