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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流年 于 2013-8-12 09:37 编辑
生命的切面
水 稻 一粒稻种,一旦醒来,即使顶着泥,也要抬起头。 摇摇晃晃,那是在学习站立。每一根青茎的柔韧,都是一种卑微的担当。等到生命的果粒有了内涵,就会自然而然地把脊背压弯,那含蓄的低垂是一种成熟的谦卑。 我,就是母亲留在人间的一粒种子。回到你的起点,也体验一次抬头、站立、低垂。 我终于学会了站立,但我并不满足,难道一棵水稻的一生仅仅是分蘖、拔节、抽穗、灌浆、结实吗?我开始害怕枯萎。 凝视一棵水稻,我看见了岁月留下的粒粒斑痕;凝视两棵水稻,我看见了生命相依的款款姿态;举目望去千万棵水稻,我看见了一片浩浩荡荡的觉醒。而我却再也看不清,到底哪一棵才是我自己。枯萎、死亡,仿佛已不再重要。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从一粒种子到一穗种子的过程,并不是原点的简单回归。正如长满芦草的岁月之墙,被一块块青砖,一层层筑起,生命才一天天有了高度。走过了春天,走过秋天,我终于站在了原点的上方。 我开始一点点醒来。从水稻的每一次拔节里醒来,从荡开的每一圈年轮里醒来,从清晨的一粒粒泥土、渠口的一股股涌浪里醒来,甚至连雨滴的每一下捶打和霜花的每一片依偎,都那么清晰、妩媚。暮然回首,当初的分蘖、拔节、抽穗、灌浆、结实,甚至枯萎,好像都有了意义。 这片金灿灿的稻田啊,像极了母亲的容颜,我看见了一种温暖,在阳光下蔓延。
入 秋
我的常春藤还没爬满西墙,秋天就来了。 有些叶子枯了、落了,也有些叶子坚守,在风里逍遥,在雨里淬火。 那倾力攀爬的,有过怎样绿意盈盈的心事,或者高远的情怀?在风中诞生的,也在风中消散了。只有枯死的触须,依然抓着原处,痴痴不放。一条条攀爬的轨迹,清晰地标明了走过的路,是多么曲折。 一生的努力,终于在这结束的时刻,爬到了世俗够不着的高度,将自己舒展成一幕细长多姿的千手观音。 总得记住一些什么。历史可以改写,墓志铭可以编纂,只有这些与过去相连的藤蔓,可以顺藤找到原点。每一片铭刻在心的红叶,都连着一个苍老的开始。 总得淡忘一些什么。枝杈里没长成叶的芽,像一直没有说出的话,就此作罢。枝头上几片没能变红的,更像梨形的清泪,西风一起,就会落下。 不经意间,我生命的秋天也突然到来。总得清醒地艳丽一次。 砌一堵可以自由攀爬的墙,阻隔贵贱荣辱的眼光,在枝头上真实地醉一次、笑一次。
流浪狗
只要活着,眼前就总会有一条路,你不得不走。 那个毛发蓬乱蹒跚爬行的残废小动物,也不例外。无须分辨那是一条狗还是一只猫,命运面前,我们都一样,无处躲藏。 我蹲下身瞅着它,它也仰头望着我,并心甘情愿地被我轻轻抚摸。我不知道这种抚摸,能否帮它捡起温暖的回忆。在小狗的眼里,也许我长得很像抛弃它的旧主人,而且很可能认识,毕竟我和它的主人都是流着人血的同类,说不定还沾亲带故呢。它会不会认为,我也如同它的主人一样狠心。如此一想,竟使我对我的同类有了一丝遗憾。 我轻轻撩开它的留海,那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儿怨言,只有可怜巴巴的哀求。 面对那样的眼神,我根本没有勇气对视。我甚至感到它的眼神是那么熟悉,好像在我自己和同类的眼睛里也见到过。我想多摸一会儿这个可怜的小生命,毕竟我和它同属天下苍生。可它脏兮兮的毛,还有旁人的眼光,让我矛盾了。我还是站起身走了。回头望时,它跟了两步又胆怯地停住,依然哀求地望着我。偶尔有行人路过,它以同样哀求的目光,扭头望望。它太脏了,腿也断了,一点儿也不可爱,谁也不会喜欢它。我在它哀求的注视下,毅然决然地走了。 曾经被搂在怀里百般宠爱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流浪,才是生命的原汁原味。活着,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有一种孤独,必须独自承受。 一定有很多如我一样的人,也在可怜它。那是因为我们暂时远离不幸,或者暂时忘记了苦痛。 也许,它的腿是被人类文明的进程中,某个野蛮的车轮无意中轧断的,或者是因为误闯了别人家的禁区而被一只掌握霸权的大狗,以维护主权之名无情咬断的,也可能是被善良的人因为兽性发作而打断的,我最不想猜测的是被那个主人因换了新宠而丢弃的。这样的追问无济于事,因为我和很多人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一只狗的命运,而我们的所作所为,大多是袖手旁观。 回来的路上,我走得也很沉重。那只小狗拖着残缺的肢体艰难爬行的样子,总是萦绕在身后。它每爬一步,也许都是一次生念与放弃的较量。于我,每一次想起,却是回归与前行的撕扯,悲悯与冷漠的撞击。我确实有太多重要的事要忙,身后却总有一个微弱的呼唤,唤得我心海难平,步履凌乱。 一只不起眼的小狗,不过是命运琴谱上一个小小的音符。这个娑婆世界里,究竟有多少像小狗一样不堪重负的孱弱身影?有多少无人问津的卑微音符?每当这些小小的音符如密集的雨点儿汇聚在我的耳边,潮水般嗡嗡云云中,我仿佛听到了一阵阵梵经的颂唱,雄浑浩瀚,此起彼伏。 小狗肯定不会理睬拜忏与超度,更不会无端地质问与反叛,而是无知无畏地流浪在岁月里,简简单单地活着。这才是赤裸裸的真实的生命。
太湖石
迎合了人们什么样的心理,从乡野一步登堂?丑,竟也成了美。 肯定暗合了某种心机。那么,是被流水伤透的憔悴,还是记忆徒留的残骸?是灵魂的真实袒露,还是秉性的玩世不恭? 一个人死了,最后腐烂的是脊梁,难道一块石头,也有骨头吗? 千万年前,那么血肉丰满,浑然天成。眼前的自己,伤痕累累,无一是处。原来,即使一块坚硬的石头,也摆脱不了生、住、坏、空的轮回。 虽然石身一点点坏去,好在还剩下一副瘦骨嶙峋的身板,能再多看几眼这似乎早已活明白,又似乎从来都没活明白的大千世界。 有时真想破罐子破摔,既然谁也不能阻止衰老,甚至不能阻止一星半点儿的风干与剥蚀,那就干脆让风、让流水来得更猛烈一些吧,把自己身上残留的软弱、虚假、伪善,以及曾经令那些普通的石头羡慕不已的五颜六色的纹理、飘然若仙的云絮,也都统统剔除干净吧。事到如今,无力回天,还有什么舍不得放不下丢不掉的呢,正好可以看看那个骨子里的自己,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 这一生,活了这么久,似乎比千万年还长。这一生,其实只做了一件事:留住想留住的。现在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来这个世上走一遭,不过是体验一种不可逆转的过程。这似乎注定了生命的落幕,本就是一场悲剧。 真不愿相信这就是造物主的本意,一定还有什么暗藏的玄机,需要万物用一生去参透。 风化、水蚀,连同时间的流逝,依然不会有半分的留情。 当该放弃的全都放弃干净了,当该剥蚀的全都剥蚀干净了,甚至连心都被掏空了,最后就只剩下自己了,一块无牵无挂、无欲无念的江南怪石。此时的自己,庙堂之上,江湖之远,已随处可居,哦!原来那个本真的自己,就是这样的一副模样,它跟以前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更没法用世俗的标准来评判。看见了真实的自己,算不算是一份人生的收获? 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莫非造物主预设的那个玄机,就是让它的作品耗尽一生来猜一个谜,或者是历经磨难后修出一个新己? 假如真得这样,千疮百孔,便有了意义。这也许就是那些喜欢抑郁伤怀的文人雅客们,喜欢自己的一个缘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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