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皓首

亲善眼光。

       东北的冬天，夜来的的实在是快，五点钟就赶走了白昼，灰蒙蒙一片，到了六点，暮色就已经斑驳了整座城市。
       卖竹筒粽子的吆喝声又如约而至，在静悄悄的校园里回荡的尤其突兀，一不小心惊醒了某位在自习室里瞌睡的学生，他谨慎的伏起身子，轻声吸溜着挂在嘴边的水线，勾着脑袋四处张望，确认没有检查纪律的人才放下心来，托着脑袋醒困。
       只是你听着这喇叭传出的沙哑的叫卖声，能想象的到，或许是一位年迈的老人，在冷风中将头蜷缩在棉衣里，骑着满载竹筒粽子的三轮车缓缓前行。我倒是很纳闷，在这样刮着凛冽寒风的夜里，究竟会不会有人有上前买一根竹筒粽子的意愿，或许是刚刚放学饥肠辘辘的中学生，吞着口水，却囊中羞涩；又或许是刚刚结束饭局的青年人，踉跄着脚步，买上一根醒酒。但他们很快也都会随着冷风隐匿于各个巷口，仿佛从未出现过。
       猛然间，我想起了我的父亲，那位已到知天命之年仍还在外地打工的男人，他是否也会冒着这夜的寒风下班回到住所，是否会在掏出冰冷钥匙的那一刻怀念起那一句"老婆，开门！"；又是否会在想吃碗泡面时，却发现热水瓶里的开水一滴不剩……
       那是在我上初中时，家乡的经济一片萧条，随着引以为傲得煤矿生意的不景气，全市各大行业逐步崩盘，那段时间工薪阶级的父亲看着聊胜于无的工资，没有想太久，便毅然决然的决定去外地打工，将尚在青春期的我与母亲抛在家中。
       不知道父亲在心里是如何下这个决定的，但在当时幼稚的我眼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埋怨父亲的，因为在家庭与事业两个选项当中，他选择了后者。
       在失去了严父的管教，母亲也有工作要忙，我的成绩便开始直线下滑，加之青春期的叛逆，养成了不少如今仍困扰着我的坏毛病，那时我几近颓废的边缘，整日浑浑噩噩，对于父亲电话里的软硬兼施，我充耳不闻，也不知何时开始疏远了父亲。
       想来是在第一次高考结束，因为一件事，才让我慢慢理解了父亲。那个暑假呆在家里等着高考放榜，百无聊赖，母亲想让我回趟老家祭奠祖坟。
       老家在县里的乡下，小叔开车一路颠颇，我回到了许久没来过的老家，庭院洒满落叶，一片冷清，菜园里杂草横生，曾栽种在门前的柿子树也在很多年前移根送人。
       已经许久没人回来过了吧。
       后山上，小叔烧完黄纸，竟递给我一根烟，我连忙想推回，小叔笑道："跟你叔我作什么假啊，你爸都跟我说了你学抽烟了。"
       看到自己被戳穿，我挠了挠头，一边不好意思地接过烟，一边寻思着父亲怎么会知道。
       小叔磕了磕烟嘴，好让烟丝更紧实一些，看着我继续说到："你爸他不好烟，他知道我娶你婶子那会有好些年都不抽烟了，所以就问我有什么好的法子戒烟，我对他说我那时想抽烟时就吃糖……"
       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从去年开始母亲总是隔三差五的给我买糖吃，上学时还让我揣两个走……我自以为是的无人知晓，原来他们早就有所察觉，只是没有道破罢了。
       小叔继续说着"力伟，少抽点烟，烟抽多了就变笨了，你那么聪明……其实你要是有你爸小时候一半用功，你肯定行了。"
       "我爸他……很用功吗？"
       "说实话，你爸小时候不聪明，小学都读了八年，当时在我们这，哪有人考初中考了那么久还能坚持的，而且他还是老大，你爷爷奶奶就想劝他别读了，有个人能帮着他们在家种地也挺好的，你爸他当时就对你奶奶说‘我要是考不上我就不是王家的子孙！’，能说出这样的话，你爸那时是得下了多大的决心，后来终于如愿去县城读了中学，又上了专科……。"
       想想也是，父亲生长在乡下，要是没点本事，能在城市里扎根落户，绝非易事。
       小叔嘬了一口烟，吐出一团缭绕的烟雾继续说着，"他是个不擅言谈的人，为人又耿直，要不然他那么勤奋也不会一直只是个技工……他曾跟我说过，对于你和你妈，他于心有愧，却又不知怎么补救，尤其是你，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与你沟通……他希望家里能过的更好，所以宁愿一个人孤身在外打拼，却不知不觉中忽略了你没有父亲在身边的感受，当发觉时，却不知如何是好了。"
       夏天的暖风轻轻的撩动彼时少年的发梢，拂过他的脸颊，痒痒的，如同有泪划过，夕阳勾勒出他的影子，长长的，不知何时又长高了许多……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与我的对话曾几何时已经只剩"学习成绩怎么样？""学校饭好吃吗？""有没有听你妈的话？"云云，原来日益老去的他，看着渐渐高大的儿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同他聊天，找话题，他怕我在心里埋怨着他当初的做法，只得用对我小时候的话语，小心翼翼的接近着我。
       "我走之后你要听你妈的话，好好学习。"
       记得他走时是这么说，我中考完以一塌糊涂的成绩上了私立学校他这么说，我因顽劣被学校劝退时他还是这么说，最后高考结束选择复读时他仍是如此。那个年幼无知的少年总是一次次令他失望，但他总是一次次愿意在失望之余依旧默默注视着我，哪怕只是散发出了稍纵即逝的微光，他也会重拾信心。
       那半夜回家时趁夜偷偷吻我时扎人的胡渣，那在我吃饭噎住时轻拍我后背的茧纹，那因日益操劳已经斑白了的鬓角，韶华皓首间，我想那就是我父亲木讷而又深沉的父爱吧。
       卖竹筒粽子得吆喝声渐渐的远了，校园里重回寂静，没人在意他从哪里来，又终将去往何方，只是在这样肃杀的夜里，只愿晚风可以轻点吹，路灯可以照亮各个角落，每一位奔波在外的人都可以早日找到回家的归途。

薛庆西

卖竹筒粽子得吆喝声渐渐的远了，校园里重回寂静，没人在意他从哪里来，又终将去往何方，只是在这样肃杀的夜里，只愿晚风可以轻点吹，路灯可以照亮各个角落，每一位奔波在外的人都可以早日找到回家的归途。

欣赏  

薛庆西

想想也是，父亲生长在乡下，要是没点本事，能在城市里扎根落户，绝非易事。

精彩  

薛庆西

真情实感，段落分明，值得一读   

竹林康

欣赏佳作！祝写作愉快！

在水之湄

东北的冬天，夜来的的实在是快，五点钟就赶走了白昼，灰蒙蒙一片，到了六点，暮色就已经斑驳了整座城市。

在水之湄

猛然间，我想起了我的父亲，那位已到知天命之年仍还在外地打工的男人，他是否也会冒着这夜的寒风下班回到住所，是否会在掏出冰冷钥匙的那一刻怀念起那一句"老婆，开门！"；又是否会在想吃碗泡面时，却发现热水瓶里的开水一滴不剩……

在水之湄

夏天的暖风轻轻的撩动彼时少年的发梢，拂过他的脸颊，痒痒的，如同有泪划过，夕阳勾勒出他的影子，长长的，不知何时又长高了许多……

在水之湄

   卖竹筒粽子得吆喝声渐渐的远了，校园里重回寂静，没人在意他从哪里来，又终将去往何方，只是在这样肃杀的夜里，只愿晚风可以轻点吹，路灯可以照亮各个角落，每一位奔波在外的人都可以早日找到回家的归途。

欣赏精彩，参赛愉快！

莲花王子

欣赏佳作，文字尚需校对。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