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便（2—11）

SunZhongwei

坐  便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之所以要提这事，是因为我生在松花江畔而不是富士山下。据说，日本人是消灭了城乡差别的。
       后来，我进了城。几年后，仿佛自己完全脱掉了身上的土气。但坦率地说，如果岁月之神允许我倒退二十年，我仍愿意回到乡下去。
       据我所知，多数人在进入正题之前总喜欢说些废话。我也继承了这一习惯。但是我所说的正题也无关紧要，饱经学识的雅士们会不屑一顾，那些资质深厚的公子们还会笑话的。
       想着乡间的时光，我每天也要完成生活中的大事，从记事的时候起，这事就基本上是由我独自完成的，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每天都要上厕所呢?后来，终于有一天，您也独自地做了对吗?但在乡下，这事有它显著的特点。一是露天厕所，冬天要冻屁股的。再就是厕所的含义不够准确，很多地方都是临时性的。城里人不会那么不讲究。
       起这事，还有一个与城里人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乡下人必须蹲便，而现在的城里已经流行起坐便了。说起坐便，我又联想起上海人的马桶，总以为这坐便是上海人最先发明使用的一种方式而并非舶来品。尽管我从来没有见过上海人是怎样使用马桶的，可是长辈们曾提起过，记得什么书中曾写过，偶尔在电影中还看到过。我因此确信上海人是会享受的一类。尽管如此，由于我习惯了乡间的生活，一开始就反对使用马桶或坐便，总担心意外地害了自己。而乡下的蹲便，既方便又简单，人们不必为排出的“废物”善后，大自然或馋嘴的狗之类会解决人们从不介意的问题。况且对土地和庄稼而言，“废物”倒成了“宝物”了。
       城里就不同了。讲究卫生是其一，追求享受是其二。既然我生活在城里，就必须接受城市的生活方式，包括任何无关紧要的内容。
       第一次用坐便是在朋友的府上。
       这属于新事物。我却没有从中得到享受。非但如此，还很不舒适。只是不好对朋友讲或者奉劝他回到传统的路上。要是我的家，我会重新考虑这个问题。但朋友已经随着潮流惯了，我又能找到什么依据说服他呢?况且这纯属内政又并非原则性的问题，还是不妄加干涉的好。同时我也知道，自己并非沙俄的那位彼得或美国议会的议员，绝不能企望别人完全按着自己的意志来生活……
       “以后尽可能避而远之吧。”我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是，很多事是避之不及的。当我远行去了工作在烟台的老同学全作君那里以后。我又第二次用上了坐便。
       自从大连一别，我们已经五年未见一面。他盛情的款待令我不安，而且定让我小住几天不可。晚上，又到了办大事的时候，进得厕所即看见令我烦躁的坐便，但又不得已而为之。本来很快可以完成的事，坐下去却花了十几分钟或大约二十几分钟也未定。我私下里想：这纯是在无谓地浪费自己的生命，当然还有备受折磨的体验混合其中。
       第二天，同学起床要去“茅厕”，行前对我说：“我已经习惯了上厕所必带报纸或一本书什么的了。”他望着我，脸上和嘴角挂着不易被发现的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得意。接着，他确实随手拿了一本薄册子去，我望着他不禁朗笑：“哈哈，好主意。”
       他走以后，我便闷想：我的这位同学也是从农村走进城里来的。这不，他已经习惯使用坐便啦。就你，顽固不化。继而又想：这坐便令人不适的原因也许在于设计的问题。可能再改进一些就好了。比如上口要大些，使人有活动的余地；口的平面要高些，不致令人屈得慌；还有口的圆面要软些，它的形状要尽可能符合人体的形态……
       从此，我不再想坚持自己的所谓主见了。
       后来几次上船任职，也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就是现在我工作的这条船，浴室里也安装着坐便。从上船的那一天起，我几乎天天使用，而且并没有不适感，甚至还觉得它可以缓解因工作而产生的疲劳。
       我又想：这是否要归功于日本人的设计呢?但除了它的上口比大陆所流行的那一种要大些外，别无任何差别。也许原因还在自己吧。
“坐便也是不错的。”我终于这样想。
       至此，我彻底被改造了。但谁能了解我的这一变化呢?所以，我决定写篇文章，记下令自己也吃惊的变化以备后考。
       至于使用坐便有什么不利或者能否把这一方式也推广到乡村里去等，还是留着让别的什么人去研究吧。
       但我知道在巴布亚，在这偏僻的渔村是绝对实行不了坐便的。炎热的太阳晒黑了他们的皮肤，黑眼睛在黑黑的脸上睁得大大地盯着你，而你要去找他们的眼睛既费力又不符合中国人的习惯。他们住着简易的竹楼，和印尼或越南南方一带风俗并无差别，竹楼的底部是野风游戏的空架子，四周连“茅厕”也找不到。可想而知，他们也是习惯“野贡”的一类。
                                                                                                                                                                   1996年元月 巴布亚

天香百合

这属于新事物。我却没有从中得到享受。非但如此，还很不舒适。只是不好对朋友讲或者奉劝他回到传统的路上。要是我的家，我会重新考虑这个问题。但朋友已经随着潮流惯了，我又能找到什么依据说服他呢?况且这纯属内政又并非原则性的问题，还是不妄加干涉的好。同时我也知道，自己并非沙俄的那位彼得或美国议会的议员，绝不能企望别人完全按着自己的意志来生活……

在水之湄

后来，我进了城。几年后，仿佛自己完全脱掉了身上的土气。但坦率地说，如果岁月之神允许我倒退二十年，我仍愿意回到乡下去。

香儿

至此，我彻底被改造了。但谁能了解我的这一变化呢?

人生中随着生活而不断改变的何止是“坐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