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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宋词:母子之爱的双向缺乏 仇媛媛 母爱,是人类吟咏不倦的最温暖的主题,它像一条大河,从每个人的生命源头流出,一路滋养,直至归向大海。它像一把伞,替你遮挡风寒;它似一根线,日夜牵着游子的行踪。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孟郊的这首《游子吟》,让无数人在吟诵中感动涕零,它唤起了温暖的记忆,也唤起了报答的孝心。母爱是文学艺术的一大主题,可在洋洋大观、浩如烟海的唐宋诗词中,鲜有母爱的出色表达,孟郊的这一首,堪称凤毛麟角。大诗人们忙着吟赏烟霞,忙着津口送别,忙着怀古追远,忙着感时伤事,忙着赴边塞建功,忙着浇胸中块垒,却将母爱忘在了一边。 是因为诗人大都是男性,对母爱有性别上的陌生?显然不是,孟郊也是七尺男儿,印度大诗人泰戈尔还把母爱作为他诗歌的一大主题,我们现当代的男性诗人绝大多数都歌咏过母爱。再说,在我们那个男尊女卑的古代,儿子接受的母爱远远多于女儿,在直接经验上,儿子有体验母爱的优越。可大诗人们那无所不及的感触,竟将母爱这一表达空间忽略,而且几乎是集体忽略。 女性诗人们该不会对这个表达空间视而不见吧?虽然这个群体很小。《全唐诗》九百卷,女性作者占九卷;《宋诗纪事》一百卷,女性作者仅一卷,但女性有着母爱的广阔空间,可李清照没有留下母爱的诗词,薛涛、鱼玄机、花蕊夫人、朱淑贞都没有留下。是因为她们大都没有做母亲的体验?这显然也不是充分理由。在母爱的体验上,人人都有随生命而来的丰赡,当然幼年丧母的人除外。 对母爱的忽略实际上是对女性的忽略。在古代女性是小写的,是从属的,就像一个字,她们只是偏旁,而男人是部首。男人主宰着社会,也主宰着家庭。这种不平等,已经深入到每个人的骨髓。男人来到这个世上,首先接受的目光就是:我很重要。而女子接受的是:我不重要。 母爱是女子之爱,在古代这是小爱,小到可以被忽略。君不见古代大户人家,都有乳母,孩子一出世,就由乳母哺乳喂养,而教育又似乎是父亲的事:“子不教,父之过。”母亲的角色显然不太重要,母爱被逼着让位,被种种规定剥夺。 母爱是母亲对孩子感情的天然释放,它不需要后天的习得,极容易被视为本能。母鸡孵小鸡,老牛舐幼犊,这是物种延续的自然而然的本能。母爱一旦完全被归为这种本能,这种简单,便不可能与伟大、崇高沾边。于是母爱成了让人觉得温暖而又摆不上前台的情感,人们对母爱的享受就像一个偷吃的贼,私底下大口大口地吃,一见人便擦去嘴边的油,只字不提,诗人们对母爱,也几乎只字不提。 在古代母爱是小天地里释放的爱,这是庭院里的温暖,似乎只是饮食起居的叮咛,让你觉得暖心,又觉得唠叨琐碎。渐大的你,要走出这个庭院,饮食起居的关照,由另一个人接替,于是你跟这庭院中的叮咛渐行渐远,它或许还成了你男子汉大丈夫不屑一顾的婆婆妈妈。 母爱遭遇着不公,这源自集体的偏见,集体的不尊重。按说女性诗人不会,可她们都只顾忙着爱情,剩下的精力又忙着向男人看齐,用来证明自己,视阈被圈在男人的表达空间里。唐宋时代,或者说整个古代,缺少对母爱的觉悟。或许有人要说,古诗词里也缺乏对父爱的表达,难道男子也不被尊重?非也。古代的父爱是被遮蔽的,被“严父慈母”这一认同遮蔽,父爱的表现是父教,父亲的形象里写着严厉,《红楼梦》中的贾政便是也。古代慈父是难寻的,也是不被鼓励的,父爱诗词的缺少,我想是源于父爱的缺少吧。 如果说不屑表达母爱是因为对女性的不尊重,可在孝情被大写的古代,思母念父的诗词也少得可怜。诗人们大都是游历的,无论是求学,还是做官。游历就意味着有分离。离乡背井,所以有大量的思乡诗;离朋别友,所以有大量的送别诗;离妻别夫,所以有大量的两地情思诗,甚至对情人的思念也不回避。诸多思念诗,指向父母的寥寥无几,这在父母至上的古代简直不可思议。如果说思乡诗里有一种隐含,可这种隐含太模糊,看不到父母的皱纹和白发,听不到父母的叹息和念叨。 古诗词中,还有一类诗是悼亡诗,几乎全是悼念妻子的,此类诗也很少指向父母。现实中不乏孝子,诗词中缺乏孝情,这又怎么了? 是因为孝情在现实中被强调太多,让人多多少少有了负担? 真正的情感发自内心,对父母,对夫或妻,对子女,人都有发自内心的爱,这是生命中自然的泉流。而古代强加给孝的太多。子曰:“入则孝。”子曰:“无违。”子曰:“父母在,不远游。”这种强调可以无限制地列举下去。应不应该孝敬父母?应该。但自然的情感若被附加太过,甚至有悖常情,就会遭到来自心底的抵触。孔子弟子宰予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结果遭孔子狠训了一顿。三年哀毁,要毁成形销骨立,这才合至孝的标准,这个标准有些离谱,但没人敢去改变。 在古代你可以不爱妻,可以不亲子,但必须最高标准地孝敬父母,这个标准里有很多的勉强。原本生命中的自然泉流,被要求开挖成大河之流,于是夫妻之爱的泉流,亲子之爱的泉流,都只能有最小的流量,抑塞这两边,是为了疏阔另一边。 外在的强化,有时会导致内在的弱化。已经做了很多了,每日早晚两次的请安,时常的奉食陪话,加之一些孝规的时时提醒,还有加在一起的六年哀毁,让人觉得对父母已无所“亏欠”,那种发乎本性的思念,反而减弱,甚至没有了。 合理的东西也不宜过分要求。子女要听从父母的教诲,这是合情合理的,但如果父母之命不可违,试问有几人不畏惧父母之命?我想大部分成年人,是盼着远离父母的,如果有个远游的正当理由,一定是窃喜的,因为脚步早就想挣脱了。 弗洛伊德说:“艺术是欲望的升华。”诗发乎情,是情的冲动,是欲望。如果缺少对父母思念的冲动,也就难有思念父母的诗。孩子有思念的冲动,可孩子还不是诗人。 母爱和对父母的孝敬,这些都是亲情,在诗的领地,或许亲情争不过其他情感,比如爱情,比如友情。在这些情感中,亲情的变数最小,爱情和友情都有很大的变数,尤其是爱情。变数小意味着对心灵的撞击力小,所以难有诗的火花,这是就正常状态而言的。如果你常遭遇亲人的别离和相聚,那么对于你,亲情的变数也不小。 现实中爱情一向是羞于言说的,但诗词艺术留下了大胆表达的传统,特别是词,给爱情的表达专门提供了一种范式,开拓了一个空间,让羞羞答答变成了大大方方。当然这只限于诗词,现实可能仍然是谈情“色变”。 诸多感情中爱情是受到约束的情感。亲情无须约束,相反还会受到鼓励,尤其是孝情,连“卧冰”也受褒扬。友情也不会受什么约束,你有交友的愿望,通常是可以满足的。而爱情在很多时候是要按捺控制的,就像植物你不能让它疯长,就像水流你不能让它乱流,它须要接受道德的约束。就算是正当的夫妻之爱,也要约束使之内敛。至孝是道德的,而至爱可能就成了不道德,公婆休掉太招儿子喜欢的儿媳,是被社会允许的。 所以爱情被封成了心底的欲望。现实中压抑太多,诗词中给了超级补偿;而现实中张扬太多的,诗词中又给了最大程度的忽略,比如孝情。 古代的情感诗,若按数量和质量排行的话,友情诗位居榜首,爱情诗第二,亲情诗第三。现在好像不是这种排名,应该是爱情诗第一,亲情诗第二,友情诗落为第三,这种变化也值得去思量解析。 在古代母爱诗与爱母诗的双向缺乏,我认为主要是传统的心理所致。母爱不被重视,爱母太被重视,都没有还情感应有的状态。这种双向缺乏,不仅是文化的损失,更是人性的缺憾。 邮箱1935681718@qq.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