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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一眼熟睡的妻子和儿子,他提起了早就准备好的行李,轻轻走出了家门。仲秋的清晨,微微有几丝寒意。大街上,人并不多,人行道上,三三两两偶有晨练者的身影,昔日车满为患的街道此时也安静了许多,稀稀拉拉驶过几辆公交车和出租车,但上座率却少得可怜。行道树上,冬青叶上,露水盈盈,一股泥土的清香扑鼻而来。他来到这个城市快二十年了。二十年来,他迈过了这个城市大小街道的角角落落,感受到的只是嘈杂、喧嚣,今天却闻到少有的泥土气息,这让他倍感亲切。就是家乡的那种感觉,就是家乡泥土的那股气息,他不觉想起小时候跟随父母晨起收包谷的情景。秋晨,一望无际的包谷地里,露水打湿了包谷,打湿了他脚下的鞋子,那时他常闻到这股泥土的清香气息,而自从来到这座城市,这股气息却很少再闻到了。 一招手,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他的面前,车门打开了,露出一张笑容可掬的脸。 “老板,去哪里?” “啥老板,你看我的穿着像老板吗?去汽车站。”他笑了,为出租车司机称呼自己老板而感到可笑 “人民公仆?公务员?社会上层人士?这回没错吧?回家探亲?” “对。回家看看爹和娘。” “不错,还是个孝子呢!当今社会有这份孝心的人可不多了。”司机显得有些健谈。 “孝子?我是孝子吗?”他在心里呢喃地问着自己。一股针扎般的刺痛顿时萦绕着他的心际,酸楚的泪水伴随着喷涌而下,二十年来的往事不觉在眼前浮现。 二十年前,他怀揣父亲东拼西凑的三千元现金和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来到了这座城市,来到那个令他朝思梦想的大学校园。简单的行李,寒酸的衣着,使他这个全县的文科状元无所适从。“同学,家是哪里的?叔叔阿姨在那里上班呀?”不知为什么,一句句普通的问候对他而言却显得极为的不适和刺耳。他更不知该如何回答。“农村的,工人,农民........”每次回答,他都会感到特别的窘迫和憋屈,且感到身后有一种异样的目光在把他凝望。这凝望包含着讥讽和嘲笑,也使他的心感到无比的痛苦和酸楚,好似在滴血。好汉不论出身,可出身却像一个无法抹去的烙印一般折磨着他,煎熬着他,使他无法喘息。有一次,又有一个同学问他: “同学,家是哪里的?叔叔阿姨在那里上班呀?” “城市的。我爸是医生,妈妈是教师。” “真不错!” 那同学投来艳羡和仰慕的目光。他第一次感到特别的满足和自豪。后来有人问他,家是哪里的?父母干什么工作呀?他都这样回答。逐渐,他的同学和老师都知道他是一个出身城市家庭的孩子。他的爸爸是医生,妈妈是教师。 他的家离这个城市并不远,一百多公里,坐车仅需两个多小时车程。可他很少回家,也从不让父母来学校看他。有好几次他的父母提出要来学校看他却都被他拒绝了:学校有什么好看的,和咱县的学校没什么区别,就只是大些,人多些,况且学校也不让家长进校门。父母也只好作罢。一次传达室打来电话,说门口有人找他,还有包裹。他一脸疑惑:在这个世上自己哪有什么朋友呀?谁还会看望他牵挂他呢?莫非搞错了?在传达室门口,他看到了苍老而略显窘迫的父母。父亲脸黧黑,布满皱纹,像张老树皮。母亲同样。 “爸,妈,谁让你们来呢?”他悄声说道。 “想你了,实在克制不住,便来看看你。你不会生气吧?” “我一切都好,你们还是回去吧!让同学和老师看见不好。” “这........”父母哽咽了,且啜泣到。 “马上上课了,我走了。你们回去吧!” 他提起包裹,转身夺路而逃。身后留下凝望而啜泣的父母。 后来,他的父母再也没有来过学校。 他学习特别努力,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当中去,毕业后,因成绩特别突出被分配这个城市的一家出版社工作。在个人信息栏一页,他填写到,父亲:XXX医生。母亲:XXX教师。从此,他的同事都知道他有一个做医生的爸爸和一个做教师的妈妈。 一次,他和同事坐车去外地出差,途经一个小镇。刚好那个小镇就是他家乡。同事猛然像记起了什么说道: “小王,记得好像你家就在附近。难道不回家去看看?” “是呀,可家里现在没人,我爸妈去青岛旅游去了。” 同事无奈地摇摇头。 当车驶到一个上坡时,一辆架子车突然横在了路前方。原来是一男一女两位老人正拉着半车粮食艰难地前行。司机下意识的压了压喇叭。猛然,老人好似受到惊吓一般,车子摇摇晃晃,不但不前进反而直向后倒退。看得出两位老人都使出了浑身的劲。同事生出恻隐之心,劝司机从路边绕行。在经过架子车旁时,提议停车帮两位老人推车。 他打开车玻璃,一下却惊呆了。原来那两位老人正是他的父母。他心里一下慌得厉害,赶紧关上了玻璃,好在他的父母只顾低头拉车,却没看见自己。 “下车帮一把吧?看那两位老人挺可怜的,也不知他们的儿女都干啥去了。真不孝!” “快走吧,少管闲事为好!乡下人刁野得很,别把咱们讹上了。” 同事迟疑了一下,回到了座位。 “呜——”司机猛踩了一脚油门,汽车从架子车旁飞驰而过。通过后视镜,一刹那间,他再次看到父亲那张黧黑布且满皱纹甚像老树皮的脸。还有母亲。可片刻那脸便被落在车后,逐渐模糊,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极大的悲痛再次涌上他的心头。他恨自己虚荣,恨自己软弱,恨自己不敢面对父母是农民这一现实。他知道父母一定是拉麦子去镇上磨面了。自己的家离镇上还有十多里路。小时候 ,他常常帮父亲推车去镇上磨面,来回需四五个小时。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时候的记忆早已变成云烟,渐忘于脑后。今天,他再次见到父亲拉车去磨面,可推车的已不是自己,却是与父亲同样苍老的母亲。他的心好痛,甚似在滴血。真不知这么多年来,父母是怎样度过的。回到家后,他很想给父母打个电话问问他们磨面回来了没有,可最终他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后来他恋爱了,女孩是他顶头上司的女儿。一个满脸长满雀斑却极为矫情的女孩。在确立恋爱关系后,女孩的父母要求与他的父母见面。他谎称,他父母退休后去了沿海哥哥那里,不知为何总是联系不上。他的婚事自己能做主。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在他的婚礼前夕,父亲托人送来一万元现金,说这是家里的全部积蓄,希望他不要见怪。同时希望能参加他的婚礼。他在电话中哭着说道,他的丈人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对他特别刻薄。他的岳母又是个小市民气十足的势力小人。他的未婚妻特别矫情且非常自私。他们全家人压根就看不起农村人。父母来了不但给他帮不上任何忙,只会添乱,把事搞砸,搞不好他还会丢了工作。父母在电话中哭着说:我们明白了,我的儿在外面受罪了! 一晃许多年年过去了,转眼他的儿子今年已近十三岁了。这么多年来,他都对妻子谎称出差或同学聚会而偷偷回家匆匆见父母一面。每见一次父母,父母都比上次苍老了许多,老树皮似的脸更黑了,皱纹更深了。这也让他内心更加的酸楚和内疚。 今天他再次他上了回家的征程。车站快到了,家快到了,可不只为什么,他总感到家好像还在远方,路还是那般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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