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高铁回家过年

云水谣

透过候车大厅高大的落地窗，寒秋远眺到一辆辆洁白的动车如同拖着长尾的子弹“嗖、嗖”地射入站台，同时也“叭叭”地击中寒秋的心脏。每一趟车进站寒秋都调动每一根听觉神经捕捉车站广播的到站车次信息；可都不是她儿子乘坐的车次。她的女儿晴晴在一旁安慰道：“妈，你别担心。弟弟可能就是手机没电了，待会动车到了他就会安然无恙地站在你的面前。”

经济窘迫寒秋好多年都没回家过年。今年贵广高铁开通了，寒秋与女儿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在网上抢票，就抢慢那么一秒儿子的票竟然没有与她们母女同一趟车。寒秋担心啊，她的儿子小贝壳长到十四岁从未离开过她半步。寒秋原计划是先到站的她们接上晚到站的小贝壳就一同回家，可是半小时前儿子的电话打不通了；如今广播里却又播报儿子乘坐的车次晚点。动车晚点让寒秋胡思乱想小贝壳可能遇到的种种危险，想得太多让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剧烈跳动，呼吸也一阵紧过一阵。

  小贝壳此时在动车上也害怕得都要哭了。车箱里走进一个流浪歌手，黑色卫衣包裹着他健壮的身躯，灰白的长发洗得干干净净地披散在他黑而线条硬朗的脸上，一双手在吉它弦上翻飞，清朗的和旋声中他浑厚的嗓音吟唱他泣血的心。“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倚请把我埋在春天里，春天里------”歌声憾动了车箱中所有的人，人们纷纷往他的帽中扔零钱。小贝壳也扔了两元钱，流浪歌手却不走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故意与小贝壳搭话。

  流浪歌手问小贝壳他是不是一个人？是不是第一次坐动车？有多大了？叫啥名？要去哪？

  小贝壳别过脸去不理他，流浪歌手无趣地自言自语道：“你长得可真像一个人，能告诉我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吗？”

小贝壳害怕极了，那些关于拐孩子卖器官的传说走马灯似在他脑中盘旋。小贝壳将手按在妈妈给他缝在内衣里那几百块钱，脸憋得通红，眼泪包在眼眶里，只要一说话就会掉下。小贝壳想打电话给妈妈，可是他一路上玩游戏手机早就没电了。

仿佛等了上千年，寒秋终于盼到儿子乘坐的车进站，她立即如母狼一样扫描出站口的每个通道。从出口通道走出来的人越来越少，望眼欲穿还是没有见到小贝壳。寒秋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紧接着又“咣”的一声猛停摆了十分之一秒。她觉得头一阵一阵地晕，脚一阵阵地软，汗一身身地出。当出口处已空无一人时，晴晴着急地问工作人员道：“这趟车的人全出来了吗？”

工作人员道：“应当是全出来，里面好象没人了。”

寒秋闻言带着哭腔喊了一嗓子：“我的儿子就坐这趟车，他没有出来呀！”

母女俩满车站疯跑寻找小贝壳。车站的工作人员、乘警们也帮着寻找。车站的广播一遍遍地叫着小贝壳的学名寻找；可小贝壳却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寒秋边找边在心底不住地问自已：“儿子丢了吗？儿子丢了吗？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落魄到这般田地？ 要是有钱买机票小贝壳就不会走丢。”

这一追问，她的脑海中蹦出了她恨之入骨的前夫大成的形象。

炫亮的舞台，帅气俊朗的大成披散着一头黑亮的长发，怀抱着电吉他疯狂摇滚。台下的观众欢呼雀跃。

樱花林中，落花如雨。大成给二十岁的寒秋戴上樱花编就的王冠，拥吻她道：“嫁给我吧，做我的音乐王后。我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然后他单腿跪地深情婉转地弹唱：

阿妹，阿妹及时办嫁妆。

我急得快发狂。

虽然我是个穷光蛋，

人又有不长得怎么样。

只要你肯嫁给我，

保你白白又胖胖。

寒秋醉了，她不管不顾地嫁给了号称音乐才子的大成，但“才子”这两字总是与怀才不遇相联系。

大成事业不如意总借酒卖醉，喝醉了就打她，醒了之后又拉着她的手痛哭流涕地道歉。日子就这样一年年地煎熬着直到那个冬夜。北风呼啦啦地撞击着小屋，没有煤取暖寒秋带着晴睛拥着棉被缝制手套挣点小菜钱。听见门锁响晴晴立即躲到寒秋身后，大成醉醺醺地碰进屋里，寒秋连忙起身问道：“今天没去歌厅吗？怎么又喝醉了？要吃点饭不？”

大成却怪眼一睁大骂道：“吃什么吃？你们都看不起我，认为我找不到一碗饭吃是不是？”说着提起一桶冷水向寒秋母女俩浇去。寒秋与晴晴从头湿到脚，这桶水让寒秋的心彻底凉透；她带着女儿与一台湾老板走了，在南方做了台湾老头的小三生下了小贝壳。小贝壳十岁时老头走了就没回来。寒秋到处打工养活两个孩子。寒秋什么都没了，两个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小贝壳没了，寒秋觉得自己要疯了,她的头痛得要爆。“儿子丢了,儿子丢了”这句话就如同飞行器以高超声速飞行在巨大的风洞中，非定常的噪声载荷在导致肌体疲劳破坏，低频噪声载荷在震裂她的大脑，她控制不住自己，口液顺着她嘴角流淌得如一条爬来爬去的鼻涕虫 ，寒秋的意识有些模糊。

不知模糊了多久，她恍恍惚惚听到小贝壳在喊：“妈妈！妈妈！

寒秋喃喃自语地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晴晴将小贝壳推到她面前指着跟小贝壳同车的那个流浪歌手说：“你不是做梦，小贝壳坐车坐过站了，是这位伯伯将他送回来的。”

寒秋盯着流浪歌手看了半天，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半天才缓过气来对女儿说：“他不是伯伯，他是你亲爸。”

知乐

细腻，情长，还可编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