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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中美杯参赛作品】《乡村记忆》(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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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10 22:08: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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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林杰荣 于 2016-2-10 22:12 编辑

《乡村记忆》(三题)
林杰荣

炊烟与灶

      一直觉得,炊烟就是一个村子最独特的语言,但是,越来越多的村子却开始沉默。是它们不敢说话,还是不愿说话,抑或,是已经不能再说话。
      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到奶奶和外婆家去,最喜欢的事就是一头扎进油烟弥漫的小厨房里,帮两位老人家看灶生柴火。
      听着灶炉里传出“噼噼啪啪”类似放鞭炮的烧柴火声,我心中就没来由地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不停地往里面添柴加薪,只是想一直听着小孩子都颇感新鲜刺激的快节奏的声音。
      每当这会儿,奶奶和外婆总是笑呵呵的,脸上不多不少的皱纹几乎全都挤在了一起,一个劲儿地夸孙儿懂事会帮忙,却不知道、或许也不会在意我热衷于烧柴火的真正缘由。
      炊烟在祖孙之间其乐融融的温馨氛围中袅袅升起,如同一个欢快的闹铃,摇响了乡村悠闲朴素的用餐时间,也记录了村子里家家户户天伦共聚的美好时光。
      其实村子里许多人家很早就用上了煤气灶,但是逢年过节,也必然会支起大锅,点燃灶炉,用不断升腾的炊烟与香气扑鼻的大锅煮食庆祝节日的到来。
      对于乡村而言,炊烟不仅仅是外在,更是一种内涵。
      教科书里,在描述乡村的时候,时常带着这样的画面:一排排黑瓦房错落有致,端坐在烟雨朦胧的绿色世界,仿佛村庄的守望者,炊烟则是守望者的心声,淡淡飘起,缓缓升空,向着蓝天白云倾诉。这一静一动之间,将村庄的和谐安宁毫无遗漏地完美呈现,如同一卷栩栩如生的水墨田园,从本质上诠释了炊烟之于乡村的重要性。
      赵丽宏先生将炊烟比作“一种动人的招手,一种充满魅力的微笑,是一个似曾相识的陌生人,友好地向你挥动一方柔情的白手绢”,不但生动形象地刻画了炊烟的飘摇形态,而且体现了炊烟中蕴含的淳朴好客的乡村精神,再贴切不过了。
      直到如今,炊烟却和那些逝去的年代一样,逐渐成为了我们记忆中的东西。很难再看到一帮小孩子围着灶炉争相添柴的情景,很难再看到一片乡野中炊烟弥漫的画面,仿佛这些都已经是不适时宜的陈年旧货,在乡村城镇化的急速迈步中被逐渐淘汰。这是非常令人遗憾的。
      发展新事物,并不意味着将旧的东西全部都抛弃,更多的应该是做好新旧之间的衔接磨合,尤其是对那些逐渐减少甚至趋于消失的人文,要多一些关注。
      灶炉煮食以及炊烟都是一种传统的人文,是流传千年的民俗,不应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湮没在历史中。
      我不希望看到,当我年迈的时候,生我养我的故乡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无法再用其独特的语言,向我的子孙讲述曾经为我讲述过的那些琐碎而又温暖的乡村故事。

乡路的变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记忆中纵横交错的家乡的田埂小路逐渐稀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越修越宽但却丝毫没有了儿时那种赤足踏行便能立即享受到温软舒适感觉的水泥大道。
      说实话,我对水泥制品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的印象,因为它时常让我联想到城市里一天到晚“隆隆”之声不绝于耳、烟土灰尘肆意飞扬的工地,以及缺少乡土气息、冷冰冰的毫无情感的陌生人。
      小时候,长辈们总是说,要致富先修路,只要把村子里的路修到城市去,就能改善家乡,改善生活。于是乎,信奉着这样一个教条,我也乐得见证贯穿村子的唯一一条主干道从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被浇成油光发亮的黑色柏油路,最终又被坚硬无比的水泥覆盖的整个历程。
      只是没有想到,乡路越修越宽,乡味却越来越淡,直到我工作以后,才体验到这种难以言语的失落与感怀。
      两车道的小路拓宽成了四车道,方便了交通的同时,却也让原本路旁随处可见的桔子林消失殆尽,只为来来往往的行人乘客留下了两行毫无乡村风味的现代化风景线。当然,没有见过桔子林的人未必能够有那般深刻的感触。
      让人稍感安慰的是,这一条四车道的主干道在进村的两个入口处都竖起了一块数米高的大石碑,上面刻着几个耀眼的鲜红大字“中国第一渔村”,这或许也能够算是说服我们对于乡路变迁不要太过耿耿于怀的强力说客,毕竟它让我们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村子在进步、在发展,正如一条泥泞小道在逐渐演变成通天坦途。
      村子离城区更近了,乘车回家的时间也缩短了许多,若是自己开车,则时长还能减半。通过东郊开发区的金海隧道,只需一路直行,进入沿海中心线,除却红绿灯的阻碍,畅通的话,仅仅消耗三十几分钟便能从城区抵达老家,这对以往而言,简直不可想象。
      行车远眺,窗外终究还是有些田园风光,不时会掠过几亩稻田、几片果园,只是不再似以前那么稠密。心中窖藏了二十多年的乡情,如同一瓶开了封口的老酒,在这条愈来愈长的乡路上不断蒸发,直至被扑面而来的家乡的风吹散了味道。
      时光荏苒,岁月更替,总是有一些变化容不得你不接受。乡路在变,我的心又何尝没有在变。
      一端通向亲爱的故乡,一端通向我的心间,那一条曾经的乡路,窄窄的,却充满了难以割舍的温情。我很怕,在时间的稀释下,它会越来越淡,直至有朝一日,它会淡出我的视线,逐渐消失在我心间。

母亲的缝纫机

      母亲的第一台缝纫机、也是她的最后一台缝纫机,年岁估计比我们这些八零后的都要大,至少自我有印象起,它就一直是我母亲不可缺少的好帮手。
      那是一台老款的脚踏式缝纫机,通体黝黑,对于幼时的我而言显得格外笨重,仿佛一位身形魁梧的庄稼汉,平时沉默不语,只有在劳动的时候才发出响亮的声音。
      母亲当时的工作是为别人做衣服,但她并不能算是专职裁缝。事实上,那时候有许多妇女都会在家里承接一些替人量体裁衣的手工活,毕竟当时村子里还没有什么服装厂,甚至连手工作坊都比较少,一般都是个人承接之后在自家做活,所以,也有不少人家里都备着一台脚踏式缝纫机。
      当然,在日新月异的现代化电器面前,这一款脚踏式缝纫机是那么苍老,如同一位年过半百的花甲老人,早已失去了青春的气息。只是,在它的年代,也曾有过属于它的荣耀,也曾有过属于它的辉煌,这些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抹去的,包括岁月。
      小时候,除了春节过年的时候会买一件新衣裳,其余时间,我们一家三口身上所穿的几乎都是由我母亲亲手制作,大到精良的翻新改制,小到普通的缝缝补补,都难不倒母亲的一双巧手。这里头,脚踏式缝纫机可谓劳苦功高。
      我曾经一时好奇,拿着两块碎布,垫到缝纫机的针口下,然后凭着记忆模仿母亲,脚下吃力地踏着脚踏板,“哒哒哒”缝纫机的针头很快就一上一下迅速运作起来,在布料上走出了一条缝合的边线。很简单嘛,出乎意料的顺利让我第一印象觉得裁缝这份工作应该十分容易。直到抽出布料,我才傻了眼。原本已经缝合了两块布料的边线,轻轻一扯,竟然一下子都滑了出来,两块布料瞬间分离,刚刚费了半天劲居然只是做了个无用功。要不是手上还捏着一根针线,我还以为之前压根儿就没使用过缝纫机。这与我记忆中母亲使用缝纫机之后的效果截然不同。
      要面子的我并没有将这次失败的尝试告诉母亲,但是对于母亲的缝纫工作从心底生出了更深的敬意。我明白,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针一线,其实包含了数不清的智慧与精力,不花几分心思,未必能够做好。
      习惯了母亲边踏着缝纫机、边哼着小曲的声音,那原本听来颇有些吵的“哒哒哒”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甚至在很多个夜晚,都是这个略显单调却韵味独特的声音伴我入眠。回想起来,现在能够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倒反而有些怀念当年那个“有节奏的噪音”。
      搬进新家之后,脚踏式缝纫机就被搁置在了三楼的小阁楼里,与我的小学成绩单、中学教科书、旧相册、老桌椅等陈旧物品堆放在一起。虽然我又零星听到过几次“哒哒哒”的声音,但是声音实在太弱,太轻,根本无法触动那段早已被风清扫的往事,不知默默躲在记忆深处的哪个角落。或许,若干年以后,它就会真的销声匿迹,逐渐沦为遗忘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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