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江湖

柳如是

人就是江湖

  人就是江湖，不可能退出，更不可能笑傲。

  金庸的每一个故事几乎都是一个开放性结局，看似是金庸笔下的男主角们大多带着女主角们归隐山林、海岛、雪山等“无人区”，但你又能否保证这些主角的下一代能不改初心，倏忽间抵受不住江湖的诱惑，再回红尘中激荡。

  结果，江湖人从来没有改变江湖，只是有些许江湖人做到不被江湖改变。

  这世界要想掩盖住一个人的死亡，是很有可能的，这世界要想把一个人变不见，是绝没有可能的。我们的命早就深深地刻在江湖的生死簿上，一笔勾销尚能做到，但勾销之后又有新人代旧人。我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生死簿上用尽书写自己的江湖人生，退隐甚至笑傲江湖是金庸武侠主角的特权，但配角们以及“群众演员”还要做江湖人直到死去。

  江湖人成为强者后，自然会想变得更强，江湖的故事基本上是弱者成为强者，强者之间竞争“天下第一”。但天下第一只有一个，真小人会不择手段地争夺，伪君子会欺骗虚伪地争取，但凡一个人对地位名声有了恋慕之心，它便会冲决理性的闸门，最终发泄至无法无天的地步。岳不群、左冷禅这些自诩为名门正派者，无一不干着魔鬼都不屑的丑陋事。欧阳锋自不必说，黄药师自诩清白，仍旧敌不过九阴真经的诱惑。

  有了名声地位也就有了权力，但人决不会因此停止追逐。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有了名，有了权之后，自然也就想要拥有金钱。一个连城诀下的宝藏，可以让师徒离心、亲人仇杀、兄弟反目，人性之丑陋完全被财宝之璀璨激发出来，我真是不明白，一个人将一生一世的生命耗在了财宝的追逐上，错过了人间真情与世间大义，错过了一生一世无怨无悔的韶光，最终将这些得到的财宝死后留给后人继续争夺。人生匆匆数十载，真的是经不起这样一轮轮的追逐。

  果然，这江湖是一个人的江湖，是自己的江湖，我们不允许共享，但就因为我们都无法占有一切，才被迫选择共享。《连城诀》怕是最丑的江湖，它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真实的江湖：这世上没有一个值得相信，就算是自己的至亲骨肉，都靠不住。你被欺骗、你被出卖、你像傻瓜一样被耍，只因为你是个白痴，你是个贱人，你是个蠢蛋，怪不得别人，或许你会在这些狡诈的事实中成长起来，并且还给对方加倍的欺骗与背叛，但江湖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就在于一次的失误就等同于你的江湖生涯尽毁。谁能保证你一辈子不说谎，又有谁能保证对善良与正直从一而终。就像是周芷若，倒不是印证了“越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也不是灭绝师太的临终遗命，而是她的本性使然，她想要占有权力金钱，也要占有张无忌的爱。她被江湖磨砺得只剩下自己，自私到任性，任性到不择手段。

  占有是我们的本能，但这本能没有约束，迟早会毁灭江湖，侠客岛上的一班掌门侠士为武痴迷，耗尽人生好年华琢壁画武学，连城诀下人性之荼毒终究被宝藏之荼毒毒死，这世上不是没有因果报应，只是失去没有足够的力量将人从毁灭的边缘拉回，它反而会给人直面死亡的勇气，我为欲而死，死而无憾。人不是佛，少林僧众也不是佛，玄慈方丈也未能勘破红尘，甚至一生也为放下执念。

  没有占有、没有执念，那我们也是看不清这江湖该有的模样。是江湖人打造了江湖，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希冀，郭靖的侠之大者、杨过的生死之爱、张无忌的匡正武林、陈家洛的兴复汉室、胡斐的国仇家恨、韦小宝的抱得美人黄金归，若他们活在同一个时间，想必彼此都不会服从彼此的愿望。但这又如何呢？形形色色的江湖由形形色色的江湖人演绎起来，支撑起来，我们卖力地让这个江湖的颜色不至于单调，更不至于像小龙女的活死人墓一般没有阳光。但这又很有关系，一个人执着且错误地追寻欲望会引来一大堆人追寻，但一个人执着且正确的探寻未来，他的背后却是寥寥几人。江湖还是这样的丑陋，这样的昧于金钱与权力，并不是多了几个郭靖与杨过就能够改变的。

  但丑陋远比美丽真实，没有丑陋，我们连寻找美丽的资格都没有。兴许这些丑陋被金庸武侠的另一种意识——民族所掩盖，但恰恰民族也是江湖的形态，江湖的漫长历史中一直贯彻着汉族与少数民族何为强弱的斗争。但没了民族的掩饰，《连城诀》、《侠客行》、《笑傲江湖》呈现出武林中鲜为人知的丑陋与注定的必然，而当江湖的狂风暴雨来袭，没有一个人能例外，包括已从江湖中挣脱开来的天下第一“东方不败”。所以，金庸不想再让他所钟爱的男女主角们忍尽江湖仇恨、权力、金钱的折磨，放这些有情有爱的人儿归隐，让他们尽量在没有人的世界中笑傲江湖。郭靖并没有改变江湖的本质，而步郭靖后尘的继承者们则索性去寻求一人之解脱了。

  江湖人首先得学会在弱肉强食的江湖中自保，然后强大起来，后来，金庸的不少作品中更将这种自保与强大和民族的生存与斗争相互联系，江湖问题陡然升级，但江湖人却没能真正解决问题，任凭有情之人受尽江湖绝情之苦，而我们大家还必须服从江湖已形成的“弱肉强食”规则，我们看到了一点希望，想必就是那些像狄云水笙、令狐冲任盈盈一般的拒绝被江湖改变的隐士吧！但这花花世界太复杂，不容于江湖的怪胎像杨过小龙女曾被花花世界吸引，也受到背叛，我真不知道人怎么能如此强大，仍能继续江湖的生活。“倚楼听风雨，淡看江湖路”多么美好，兴许会出现这样的江湖人，但江湖路千条，活命的却只有成为强者这一条。

  人真的和江湖很像，所有人都在拼命地成为像薛宝钗一般的最顶峰人物，无论对错，倒也有寥寥不多的像林黛玉一般的“反对分子”。人只知道一味地向上爬，却不知道停下来反思那些江湖为我们规划好的道路是否我们真要一直走到老死。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是，我们活着是为了自己，但其实活着更大的理由是为了江湖，是我们愿意听从这个江湖的安排，愿意接受江湖对我们的塑造。小龙女与郭襄都将人生看透，将人世看懂，只不过小龙女不是郭襄，她们彼此之间总差那关键的一步，郭襄没了洒脱，小龙女失了本性。

  侠骨柔肠是金庸武侠的特色，他营造了一个既美且丑的江湖大观园。金庸尽管封笔了，但江湖的故事没有停止，人就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江湖并不是离开那些主角就会消失。人会说再见，故事永远不会。但我还是希望江湖上的强者弱者不要再重复江湖的麻木生活了，就算了委曲求全地活着，但活着活着就死了，总归是一件憾事。

  江湖总存在这样一句预言：你别以为现在的你不会变，等到了新的位置，你也会变，你会变得和别人一样又不一样。

  我们的确是不用再隐瞒江湖与人的关系了，因为人就是江湖！

莲花王子

文笔精湛，欣赏佳作，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