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寻

柳如是

孤独的寻

  活在当下的人真有一个大难题，前人已经完全把未来的事安排透彻，后人却又不甘心服从前人制定的规矩。所以，今人既不敢违拗前人，又不能让后人扫兴，索性便认定自己是最好的，不必前后相较。最终，当下的人毁了过往，也断了去路，从此后，今人在历史的大道上孤单地寻觅。

  旅行者匆匆到来，又匆匆离去，用相机定格九街十八巷的今日光景。被时光遗弃的老房子、老街道、老码头在冬日慵懒的阳光下显得庄严肃穆，夏季遮天蔽日的大树凋零破败。旅游者从一条巷子的转角转到死角，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只剩得几家小吃店的锅炉上冒出白雾。旅行者背倚着老旧的电线杆、锈蚀的门牌兴高采烈地拍照，有些胆大的还进入深巷中探秘。对过客而言，老街承载的好奇与震撼，而对于经历它们故事的樊城人来说，是渴望与悔恨。

  岁月是隐瞒不住的，拆迁只是让岁月变得弥足珍贵。我们曾在街头巷尾干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都不甚重要了，回忆现在成为有故事的人一部分的生命主题。我用十年青春陪伴古街古巷度过漫长的岁月，从陌生到熟悉，再到刻骨铭心。春暖花开时节，孩子们便在街头巷尾捉迷藏；炎炎夏日傍晚，各家各户在户外纳凉闲聊；秋意阑珊之际，我们在街道上打羽毛球；皑皑白雪冬日，便守在窗户边数窗花。轮回的四季里，院里的小树长成了大树，院里的孩子也长大成人，院里的老人也一个个地离开。那时候，我与家人、朋友以及邻居同生活在幽幽的巷道中，脚踩在青色的石板路上，笑着、哭着、幸福地、悲伤地走过一年又一年。古街的每一砖每一瓦，都留存着一个家园和一代人的故事，孩童留下的是欢愉，青年守护的是成长，父母保存的是关爱与责任，老人留下的回忆与相思。

  有些味道如果尝不到，人终有一天会发疯的，就像我对馄钝等小吃的口味永远停留在最原始的感觉。人习惯了当初，就不应该恋着更浩瀚的未来，人总是有无穷无尽的欲望。九街十八巷也不是我们的，它是从有更遥远过往的人传承下来的，所以人只会对记忆中的味道难忘怀，而在浩瀚的历史面前也成了过客。在街巷尽头的古码头，这地方已是杂草丛生，在东风的吹拂下，一直向着对岸，许多人倚着栏杆，遥望对岸。长江是浩瀚且难以征服的，只是长江的历史无处安放，码头的繁荣伴随着曾经懂它之人的死亡一道毁灭。过往很难在时代的大浪中存活，但是，从古街古巷到古码头，满目荒凉倒证明了旧事物若想重拾往昔，就有可能变得物质，这也是那些传承者们纵然毁灭也不屈服的事。

  我和许多人一齐搬到高层的洋楼中，总觉得生活越来越好，却离开了土地，失却了人情温暖。命运多舛，此生孤独，等到我再度适应并且钟爱我现在的环境，在永远都在改变的世界中，我还会安守我的家园吗？更何况人性挑剔，把悲伤过滤，只留下快乐，这样的过往我是要不起，还是不能要啊。

  我们把所有的错都归咎在时间上，把所有的痛都用孤独来呈现，历史、过往再怎样努力地寻，也无法让时间倒流。或许不久的将来，九街十八巷会作为我们情感的累赘被彻底铲除，让这个有故事的城市继续用着无情的方式催促我们不断向前。可过往倘若像生命可以随意抛弃，我们的灵魂将安放于何处？所以，有的人即使耗尽生命，也一直不停地寻，在寻一个过往与未来平衡的中庸途径。他们像我一样被命运摧残得只剩下孤独，用回忆来慰藉已如死灰的人生，我们总是忍不住寂寞在这些老街老巷中寻找我们逝去的岁月。但他们不会像我那样只会感怀与愤慨，会努力地抓住当初的每一个角落，去寻一个光明的前途。

  于我而言，惆怅笼罩了樊城。我不向当下屈服，不接受命运安排的孤独。尽管孤独的主题没有变，但心也没有死，还有想寻的冲劲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