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参与互动,展示风采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立即注册
×
本帖最后由 海天一色 于 2016-11-1 12:25 编辑
“民以食为天”。这个词在咱们中国似乎尤为显得重要,中国人讲究的不仅要吃得饱更要吃得好,所谓八大菜系,川菜、粤菜、湘菜、鲁菜、闽菜、徽菜、苏菜、浙菜等更体现出中国的饮食文化源远流长。
那日家人开车去歌厅唱歌,快到歌厅时,姐夫边开车边说:“看,那有个‘八大碗’酒店就在附近。”我们都将头伸出窗外去看,可不,一家不算很气派的餐厅,门楼上赫然写着——八大碗酒店。相信但凡当过知青的人都知道“八大碗”的来历,所以在几十年后突然看见这三个字,就有了一些亲切感,回想起诸多那个年代的往事。
八大碗乃是苏北农村作为礼尚往来宴请宾客的别称,属淮扬菜系,因基本以八个菜为主(其实我们那里只算六大碗,因为第一道冷盘与最后一道汤是不算在里面的),而且无一例外菜品都大同小异,不过就是品评谁家的烹饪水平而已。所以逐渐演变成了,凡请客就以吃八大碗为名,成了一个宴会名称。
一般都是家里有红白喜事才会宴请;再就是春节期间,走亲访友,互为请吃八大碗;那阵势、排场毫不比城里结婚的人家逊色,一般都有十几桌;有的分中午晚上两轮。 但凡请客的人家必定杀年猪,猪肉大半卖给本村的村民,多余的就用于请客。
记得那年年初,我跟二姐随父母下放到苏北时,正值过年前夕,刚进村子就受到了村民的热烈欢迎,甚至敲锣打鼓,爆竹声声。村子里一派喜气洋洋,家家户户都在轮流爆爆米花,不时听到那一声吆喝“响喽”然后大家悟住耳朵,在“嘭”的一声响过后才放下了手,爆米花散落一地,妇女小孩忙不迭地收拾,一边就往嘴里塞。
我们被接进了村委为我们准备的土坯茅草房,门上贴上了喜庆的春联。稍稍休息,整理一下房间,就接二连三有村民来送年货。有爆米花(他们以为我们连爆米花都没吃过)、蒸糕、红红的高粱团子,还有送蔬菜的,葵花籽等,高级一点的就是鸡蛋。母亲则将从城里带去的糖果之类分送小孩们。看着那些包装精美的糖果,他们的脸上都有了一种稀罕的表情,当成宝贝一样藏着。没过几天,大哥大姐也从他们各自插队的地方回来和我们团聚。有人家杀年猪的,母亲就问他们买了猪肉,再买了鸡( 那时候的鸡以大小为价,三斤以上的母鸡是七毛钱一斤),开始了在苏北过第一个年。
那里的人非常淳朴,对我们这些来自大城市的人多少带着点崇敬,又有点同情(因为那时候的下放户都是所谓犯了错误的知识分子)。父亲是个性格爽朗、幽默风趣、和蔼可亲的人,很快就跟当地的人打成了一片,说着半拉子苏北话,常常引起哄堂大笑。再加上他们知道父母都是教师,父亲是中学校长兼党支部书记,所以对父母很是敬重。那一年春节,父母就被大队书记,生产队长,以及队里那些会计,村干部们陆续请去吃八大碗。
父母回来后,我们都围着他们问这问那,问他们的八大碗都有什么菜?父母开始给我们回忆,第一道菜是一个大拼盘——大蒜烫百叶;就是把大蒜百叶在烧开的热水里焯一下,捞出来凉拌,浇上香油(他们的香油其实就是自己种的菜籽换的油,确实很浓稠很香)。这道菜非常的爽口,至今我还经常做,而且因为他们的豆制品特别的好吃,特别的香。高级一点的,旁边还会加上些油炸花生米,有的还会有香肠之类的。第二道菜——萝卜蛏子,非常鲜美。第三道菜——荤汤茨菇,里面有些排骨,茨菇糯糯的,又有荤汤的鲜味,特别好吃。第四道菜——红烧狮子头:苏北的狮子头很有特色,软糯味香,个大,基本上是每人一个,一般都有多余再大家分食。第五道菜——土嘌烧白菜,或者大蒜,土嘌其实就是油炸肉皮,这道菜他们做得很有特色,我们始终烧不出那个味道。第六道菜——红烧肉,块切得很大,基本也是每人一块,一般都有多余的,然后主人再劝大家分而食之。第七道菜就是——红烧鱼,一般这个菜上来就是杯中酒干了。农村人喜欢喝酒,那儿也没别的酒,都是乙种白酒,酒精浓度60度。而且个个酒量好,喜欢劝酒,不醉不归,这个时候已基本都喝大了。最后一道压轴就是一碗荤汤,里面放些豆腐之类的。自此这个宴会就算结束了,很多人会喝得呕吐,不省人事,开始说着当地的粗话,相互诋毁踉踉跄跄的回家去。
凡被请吃的人必须回请,所以整个正月就是在请吃中度过。我们既然来到这个地方,也不能免俗。母亲原本就是厨艺高手,这次当然得拿出她的看家本领,施展她的绝活,做出了与众不同的有着南方特色的菜肴。从第一轮冷盘,到第二轮热炒,第三轮大菜;有着无锡特色的油面筋、鸡蛋饺、红烧肉,等等直吃得他们个个点头夸奖。然后一道甜食---八宝饭上来,母亲端上一碗清水,那些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母亲解释说,因为这是一道甜食,所以这碗水就是让你们洗勺子的。这一桌菜足有几十个菜肴,自然是让他们大开了眼界,赢得一片赞扬声,从此母亲的厨艺声名远扬。那些村干部们,平时有事没事借着由头就到我家蹭吃。但他们虽然承认母亲的厨艺一流,而同时还认为得归功于我们带去的酱油。因为那时候他们没有酱油,都只是用黄豆做的酱作为做菜时的上色,所以他们的红烧肉颜色淡淡的。而母亲的每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至此以后,每次大队书记,生产队长家里请客必定到我家打一碗酱油。那时候我家每次有知青回锡,都会让他们带一坛酱油回去。
第二年父母带我们回老家过年了,省却了很多繁文缛节。不过自父亲突然离世后,大哥大姐得以将户口迁来与我们团聚。那时候大姐、二姐都已是亭亭玉立美少女。每年春节前都会被邀参加大队文艺宣传队的排练,春节时到各个小队巡回演出。所以有时候全家就在当地过年,当然免不了又会被请去吃八大碗,而且因为生活条件好了,请的人家越来越多,有时一天好几家,我们不得不也被作为家庭的代表,出席八大碗宴席,品尝有着淮扬菜风味的美食。
那时候因为民风淳朴,母亲对我们似乎也很放得下。很多时候的春节母亲会带我们中的某一个回锡过年,其他人就留在当地。记得有一年,大姐和妈妈回锡过年,我跟大哥二姐留下来过年,因为我跟二姐都参加了大队宣传队,春节必须每天到各个小队演出。
一天晚上大哥被大队书记请去吃八大碗,我跟二姐演出结束,还不见大哥回来,在煤油灯下左等右等,大哥没回,我们俩只能先睡下了。半夜时分就听得有人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却始终只听得悉悉索索,不见人进来。我跟二姐开始胆战心惊起来,怕是否有坏人,还是贼?都不敢起来,我轻声问是否大哥回来了?却不敢高声。又过了一会就听得一声疙答,钥匙断了。我们不得不起来,大声问:“谁呀?”没回音,更让我们毛骨悚然起来,二姐大着胆子再问,就听见含含糊糊的说话声,原来是大哥。赶紧开门,只见大哥已喝得醉醺醺的。其实他根本就不会喝酒,可当地人敬酒时,你若不喝就被视为不敬。 还有一年春节就剩我跟二姐,宣传队无论如何也不让我们回老家过年,因为我俩都属于宣传队骨干。每晚排练完节目回家,二姐都用扫帚到床底下扫一遍,看是否有人藏着,每次她这样做的时候,我都感觉吓的半死。一到正月就开始到每个小队巡回演出,每到一个队,他们就得管我们这些演员的晚饭,每次都是好吃好喝的招待,最喜欢的就是豆腐百叶,怎么烧怎么好吃;而白天无一例外就被请去吃八大碗。他们是觉得我们俩女娃在这怪可怜的,所以只要有人家请客,都会请我们去,整整吃了一个正月,把我们俩都吃胖了。
演出时,我们俩也经历了几次惊吓。农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出去必须带上手电。走过田间地头,到处都有坟堆,有时候真会看见磷火。现在知道其实那不过是一种生物化学反应,可当时并不懂得,而且当地人都叫鬼火。
一次我们去第一小队演出,必须要经过一条河。过河是一条小船,用钢丝牵着河两岸,一对夫妻专门负责过河事宜。只要有人喊:“过河哦…”他们就出来一边拉着钢丝一边将小船往对岸挪来,将我们接过河去。演出结束再过河回来。那种漆黑的小路,城里人是不敢走的,幸好我们来了几年,已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回家时,开始路上还有看戏的人同行,可慢慢地有的到家了,有的走得快,就剩我们姐妹俩,心里就有点发毛。一次突然发现一头驴子在我们后面紧追不舍,嘴里还发出“呃哦、呃哦……”的叫声,把我们俩吓坏了,飞也似的跑,可那头驴子似乎真的在追赶我们跑地飞快,令我们魂飞魄散,更加快了脚步。后来发现那头驴子停下了,旁边走过一老乡,见我们跑的那么气喘吁吁,感觉好笑,就笑着说:“哈哈,两个傻丫头,跑什么呀,怕驴子追你们呀”。我们说:“是呀,它追着我们不停呢。”“哈哈,那是它自己在那玩呢,别怕,它不会追赶你们的,它们不伤害人。”经他一说我们俩才停止了跑步,气喘吁吁,出了一身冷汗。
等母亲从家乡过完年回来,我们一五一十的告诉她,我们都去哪些人家吃饭。母亲很是感动,感觉这里的村民很友好,也很真诚。自然少不了又要回请。
回锡二十年后我参加同学会,回到阔别了二十年的第二故乡,那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八大碗已经成为了曾经的记忆,宴会上已经秉承了城市的风格,从冷盘到热炒,不下几十道菜,我想这或许有我母亲留下的功劳。曾经的八大碗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却深深的印在了我们的记忆中。如今的八大碗已经成为了那个时代或者那个地方的标志。将八大碗酒店开到了城市,让曾经的知青们有了几多艰苦的回忆,也留下几多与乡亲们同甘共苦的成长经历。为了“八大碗”三字,我们走进了这家酒店,品味以往的味道,怀念浓浓的乡情…….
2015/11/23写于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