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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笔似青锋

【原创】长篇历史小说《只有青山不改》(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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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18 20:08: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




  当朱宝、莲玉合着朱靖被元胤等押入李成栋的大帐之内时,那李成栋已是面露寒凌之气高坐在帅椅上,旁边自然是站着孟文全。
  那进来的朱宝一见这等阵势,就知道面前坐着的是一位统兵大将,想着朱大典和夫人所托,一时也是抱定了决死之心,于是跨前一步朝着李成栋跪下道:
  “草民叩拜大帅。”
  “哼!”李成栋朝下轻哼一声,然后厉声喝问道,“大胆刁民,这小儿究竟何人?若是欺瞒本帅,本帅定然砍下尔的狗头!”
  “启禀大帅,这小儿实实是小的孩儿,草民不敢欺瞒大帅。”那朱宝此时倒不胆怯,回答之声也是铿锵。
  “哈哈哈!”孟文全走至朱宝的面前问道,“他端的是汝亲儿?”随即孟文全接着说道,“方才本官已令军校拿过这小儿脱衣细看,这小儿身上有一青胎。汝既为他父,想是知道这胎记所在身之何处。若你说得确准,本官就为尔等在大帅面前求个人情,放汝三个走去。”
  跪在地上的朱宝听得此话,不觉感到头皮发麻,千思万虑也没有算到眼前会有这么的一手。想着平日并没有听府上人等谈及小主人的此事,想那胎记定在不方便的地方,加之也不容多想,于是抱着一试撞准之心答道:
  “那胎记乃在小儿的屁股之上。”
  “那汝说说,究竟是左还是右边?”孟文全仍是追问不已。
  “乃在小儿的左边。”朱宝感到此时已有了一半的希望。
  “看来此儿端的是汝亲生。说的倒是分毫不差。”孟文全说着,转身回到了李成栋身边耳语了数句。
  到了此时,那朱宝方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正欲拜谢,突闻炸雷一般的声音响起:
  “将此三人推出去砍了!”随着李成栋的这一喊声,立时从帐外涌入几个精壮亲兵,拖起朱宝等人,就往外推,那朱靖被吓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草民无罪!”被两个亲兵拿住的朱宝奋力挣扎,朝着李成栋和孟文全大喊道。
  “且慢!”李成栋喝止住亲兵,缓缓从帅椅上站起身来,走至朱宝的身边,“本帅就让尔死个明白!方才先生只不过用话诈汝。这小儿白皮细肉,哪似汝等二人粗蠢!此儿定是大户之家子弟,而汝等只不过是家仆使女。先生已问过此儿,他名唤朱靖,本帅料定他是朱大典的孙儿。如此元恶大憝之后,本帅岂能不斩草除根?”李成栋说此话时,已是面露自得之情。
  “呸!”朱宝朝着李成栋猛啐一口,双眼冒火挣扎着说道,“你这清狗的奴才,只是做那帮狗吃屎的勾当!朱督师乃我大明忠义之臣,光耀日月!我朱宝虽不识得诗书,却也晓得好歹!我去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这个狗贼!”说着仰天大哭道,“老爷啊!朱宝无能,不能保得小主人,实实万死不能赎罪,朱宝只能在黄泉地下照顾靖儿了!”说罢,一股鲜血自口中喷出,几欲昏厥过去。
  那被几个亲兵扯住的莲玉,见此情形,也痛叫一声:
  “奴婢有负夫人,怎敢求活?”说着挣出身子,就往那帅椅撞去,眼见得头破血流,倒在了地上。
  “父帅!”此时一旁的元胤已是看不过眼,连忙上前拱手道,“孩儿以为,我等和那朱大典虽是死敌,却也只应在阵上厮杀来分出胜负。这厮口中狂悖,辱骂父帅,但却是一个忠仆!这小儿年幼可怜,我等何须与他过意不去?即便是朱大典亲孙,我等不说,旁人又怎会知晓?孩儿恳请父帅放过这主仆三人!”说罢,那李元胤就朝着李成栋缓缓地跪下了。
  “此事端的非同小可。”李成栋说着将李元胤缓缓扶起道,“父帅素来敬重忠义之人。这朱宝虽是辱骂于我,但为父并不忌恨于他。只是此事那徐元吉已知晓一二,若是走漏半点风声,我等将俱遭灭顶,故为父不得不从长计议。”
  “大帅,”此时一旁的孟文全发话了,“佛家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小儿可怜,孟某实实不忍让其在我等手上丢了性命。孟某以为,那徐元吉只是爱财,对大帅也是忠心。待孟某寻个机会,将话摆上台面与他一谈,告知厉害勾当,料想彼也不会做那贩交买名之事。”
  “罢,罢,罢!”李成栋长叹一声对着帐内的亲兵道,“汝等都退下吧。”待帐内只剩下文全和元胤及朱宝等人,李成栋将躺在地上的朱宝扶起道,“本帅看你乃忠义之人,故不想为难与尔。汝即刻带着这二人离去。但有一条,若是到处乱讲此事,本帅会派人追尔到天边,也要取下尔的狗头!”说着吩咐一旁的元胤道,“汝速速取来二百两银子给予他等。那徐元吉定是搜尽这些人等的细软,如此如何能叫人活!?”
  “小的冲撞大帅已是罪该万死!大帅如今放小主人和我等活命,已是天高地厚之恩,小的安敢再受大帅银两?”此时的朱宝已是泪流满面,颤抖着又欲跪下。
  “这可不是本帅的赏赐。”李成栋一把扶住朱宝然后说道,“想是前面那位将军收受了尔等不少的财物,本帅只不过退还部分与尔。此时即将天亮,尔等快走!”
  当朱宝带着莲玉和朱婧走出五里开外时,已听闻到从金华城那边传来的“隆隆”炮声。随着炮声不断的炸响,那朱宝停下来脚步,一把从莲玉身上抱过靖儿,将挂在靖儿脖子上的玉佩和银锁看了又看,然后合着三人一同朝着金华方向缓缓跪了下来。
  “老爷,夫人,遥香,我朱宝一定不会负了你们!”朱宝流着血泪在心里说道。
  
  金华西门城墙确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在数十门红夷大炮的轰击之下,至晌午时分,那西面城墙已被轰塌出一道十余丈的豁口。在博洛的严令之下,王之刚和李成栋指挥着过万的清兵呐喊着扑向豁口。朱大典虽是在西城处调来了大批防守的兵将和义民,但激战之下,朱大典的人马越来越处于下风,加之博洛令曹存性率军搭云梯猛攻东城,致使镇守东城的董毅不敢分兵援助西城,眼见得金华势危了。
  那西城的张弼却也骁勇,见大批清军踏着砖石瓦砾不断冲到,只是死战不退,片刻之间,那城下即躺满了死伤的双方将士。在后督战的李成栋见状大怒,拔出腰刀就欲亲上,一旁的杨季贤和李元胤连忙死死拉住,随即杨季贤大喝一声,提起大钢刀,率着几百名精壮军士朝着豁口猛扑上去。冲至豁口,见数十个明军挺着各种兵器刺砍过来,乃朝着这些军士迎了上去,一阵砍杀过后,那杨季贤已是血透战袍,面前布满了死尸。
  李元胤见杨季贤陷入苦战,也赶紧率着熊庆和熊喜等一班亲兵从后面杀了过来。
  张弼见清军越来越多,手下也是死伤枕籍,眼见得行将崩溃,乃朝着手下将士大呼道:
  “为国捐躯就在今日!我等多杀一个就是赚的!”那些将士和义民闻得张弼呼喊,也是不畏生死地奋勇格杀,一时形成僵持局面。
  正在此时,原本作为后备的徐元吉也率着军士杀到。冲在前面的徐元吉一连砍翻几个明军将士,见张弼挥刀砍到,也是挺身上前,两人就在那乱军之中一来一往地大战了起来。
  “此将端的骁勇!”站在远处观战的李成栋不由对着身边的孟文全感叹道,“徐元吉的手段在牛凤梧之上,这明将能和他连斗数十回合不落下风,实实武艺不凡!”
  “此将虽是英勇,奈何金华已是燕巢危幕,所为已是无关宏旨,实实有些可惜!”孟文全神情中也是充满惋惜。
  两人正在议论之时,突见张弼踉跄了几步,不待李成栋眨眼,就见一道寒光闪过,随着一股鲜血喷溅,那张弼的人头已滚过一边,接着徐元吉举刀瞪眼朝天暴吼一声:
  “杀!”那正在拼杀的清军见敌主将已亡,顿时奋起精神,蜂拥着朝前杀去,金华终于城破。
  
  正在东门激战的总兵董毅和林文世闻得西门失陷,知道金华已不能守,危急时刻,林文世朗声对董毅说道:
  “文世乃一书生耳,今城失陷在即,某愿率亲随断后,将军可速速率大队人马乘清虏专心攻城之际杀出城去!”
  那董毅闻得此言,乃对林文世说道:
  “林大人可率队前行,本总兵拦住清军!”
  “将军若还不走,林某即刻自刎于将军面前!”说罢此话,那林文世即将佩剑横于脖颈之上。董毅见此,只得令军士打开东门,率着将士从城门杀出。那正在猛攻东门的曹存性一时不备,没有料到明军会杀出城来,仓促之时被那董毅杀开一条血路奔往武义。林文世殿后的军马却被清军死死围住,林文世身中数箭,吐血数升,在马上大叫道,“林某今日死国,死得其所矣!”随即一头栽下马来,瞠目而亡。
  
  此时朱府之中,朱大典已将一品的朝服穿戴齐整,正襟危坐于大厅之内的太师椅上,旁边坐着夫人何氏和其子朱万化,再旁则是另外几个夫人,一班家人和丫鬟则侍立在两边。整个大厅里气氛肃严,更无一人哭泣。几口大缸摆放在厅内,里面装满了硝石硫黄火药和火油。
  “老蔡,你可将事情办妥?”随着朱大典的发问,家人中走出老蔡禀道:
  “小的已按老爷吩咐,将柴草和火药火油浇至大厅内外。”
  “点烛!”坐着的朱大典缓缓说出了这两个字。
  “遵老爷吩咐。”老蔡说着,将已预先放于桌案上的一排香烛点燃。
  “现我朱门上下俱在这烈焰焦火之上。我朱大典身为朝廷重臣,受朝廷厚恩,面对清狗不肯曳尾涂中,今举家殉国,丹青可载。”说着就离座起身,走向那桌案。
  “我遥香琨玉秋霜。本夫人说过,若是城破,就投水自缢做那忠烈之鬼!”此时素妆淡服的遥香也站起身子,往桌案而来,“自杀乃自身之事,遥香何须老爷相助?”说着即将一支香烛拿起。
  正在此时,忽闻府外喊声震天,似有千军万马往这边而来。就在众人惊惧之时,一位身着大氅的清将率着几个人等闯进了大厅。
  “哈哈哈!有贵客为我等相送,我朱大典死而无憾!”朱大典说着拿起香烛回坐到太师椅上。
  “大清江南提督李成栋参见阁部朱大人!”李成栋见方才发出大笑的老者身着明朝一品官员的朝服,料想此人就是朱大典,于是上前拱手道。
  “尔就是背主求荣的李大帅,老夫算是见识了。”朱大典冷笑着哼了一声接着道,“尔即可将老夫擒拿前往那博洛处请赏,尔家主子定会对尔重加赏赐。”朱大典说着,将手中的火烛向李成栋摇了一摇,面容上露出取笑的神情。
  “哈哈哈!老阁部在大厅内外摆满薪柴火药,这遍地火油末将岂会视而不见?老阁部不识时务,非要为那前明殉死,成栋不会阻拦。末将此来,只为一事要告知阁部,不知老阁部愿否一听?”李成栋说着,将眼扫向身后的孟文全。
  “李大帅冒死前来,实实是敬重阁部忠义。”孟文全随即上前接着说道,“阁部孙儿朱靖和家人朱宝已被大帅放走,此时正鸿飞冥冥。如此消息,阁部闻之将做何想?”
  “此话当真?!”惊愕不已的朱大典半晌方吐出这话。
  “哈哈哈!我李成栋岂会做那草薙禽狝之事?阁部告辞!”李成栋说完,朝着朱大典一拱手,随即转身,带着元胤和熊庆、熊喜走了出去。
  “这位官爷,你是说那朱宝和小公子已被那位大帅放了?”遥香几乎不相信竟有此事,于是面露欣喜之色向孟文全问道。
  “禀过夫人,我家大帅乃性情中人,岂会伤及无辜?何况阁部寒花晚节。朱宝和孙儿及丫鬟都被大帅放了,下官实实未有欺瞒。”孟文全低头说罢,朝着众人一一拱手,随后眼含泪水也退了出去。
  那何氏看着离去的孟文全,离座缓缓跪下。见此,朱万化也携着妻子在旁跪下。
  “上天有眼,竟让我等遇上如此好人!我朱门不会断后了!”何氏说着,将头叩向了地上。那些家人和丫鬟见状也流着眼泪齐齐跪下道:
  “恭贺老爷和夫人!”
  “我等可以安心地去了!”朱大典说着,将手中的香烛投向了厅内的大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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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19 00: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情节跌宕起伏,人物个性栩栩如生,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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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20 15:30:28 | 显示全部楼层
 “罢,罢,罢!”李成栋长叹一声对着帐内的亲兵道,“汝等都退下吧。”待帐内只剩下文全和元胤及朱宝等人,李成栋将躺在地上的朱宝扶起道,“本帅看你乃忠义之人,故不想为难与尔。汝即刻带着这二人离去。但有一条,若是到处乱讲此事,本帅会派人追尔到天边,也要取下尔的狗头!”说着吩咐一旁的元胤道,“汝速速取来二百两银子给予他等。那徐元吉定是搜尽这些人等的细软,如此如何能叫人活!?”

令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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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21 08:29:22 | 显示全部楼层
剪剪风 发表于 2019-2-19 00:10
情节跌宕起伏,人物个性栩栩如生,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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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21 08:30:57 | 显示全部楼层
香儿 发表于 2019-2-20 15:30
 “罢,罢,罢!”李成栋长叹一声对着帐内的亲兵道,“汝等都退下吧。”待帐内只剩下文全和元胤及朱宝等人 ...

深谢总版一贯的关注和鼓励!问好敬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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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21 08:34: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




  金华被博洛大军攻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松江提督吴胜兆那里。
  吴胜兆不仅没有丝毫高兴,反而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这压力就源至吴易。想着仍在长湖荡一带活动的吴易迟迟不能被自己剿灭而博洛又是屡屡派人前来催逼,其烦恼的心情可想而知。
  “大帅,末将闻得那朱大典在金华城破之时举家自焚,合着家人使女共近百号人全部死难,更没有活出一人。”副将李魁见吴胜兆在大厅内来回走动不语,于是小心翼翼地从旁小声道。
  “这朱大典倒是忠贞不屈,实实有些可惜。”吴胜兆曾在吴三桂手下为将,那时朱大典乃大军统帅,吴胜兆自然认得。此时吴胜兆对于朱大典的死也不免有些唏嘘伤感。
  “前日贝勒爷又是派人下书催问吴易之事,不知大帅可有应对良策?”李魁是吴胜兆的心腹,他一直在担忧吴易的追剿之事。
  “这吴日生隐身太湖,端的神出鬼没。本帅派出人马搜剿,就是难见其面,实实令人恼恨!”吴胜兆说着,走到帅椅上坐下,顺手端起茶几上的茶盅,揭开盅盖欲呷,见已是滴水全无,不由对着厅外怒叫一声,“来人啊!”
  一名亲兵闻声而进,见吴胜兆满面怒容,一时惶恐问道:
  “大帅有何吩咐?”
  “本帅前后须得周到,随时想着应做之事。现盅里已无滴水,尔说你是该不该罚?”原本心情就不好的吴胜兆想要大发雷霆,但见到亲兵惶恐的神态,一时不忍,也就把那重话轻说。
  正在此时,一军校疾步走进大厅,见着吴胜兆就跪下禀道:
  “小的有要事禀报大帅!”
  “有事快讲!”吴胜兆应声走下帅椅,看着跪着的小校催问道。
  那小校举目望了望站在吴胜兆身边的李魁和亲兵,其神情分明是不愿意让他们知道这重要的事情。
  吴胜兆使了个眼色,让亲兵退出大厅,然后对那小校道:
  “你快讲来。”
  “派出打探太湖贼寇动静的李钟派人送来密报,那吴易率大部兵马已悄然离开长湖荡,似乎是为接应从绍兴方面过来的一支明军,其人马已进入海宁境内。”
  “好!真乃天赐良机也!”吴胜兆闻得此报,不由大喜道,“太湖沟堑纵横,芦苇丛生,连荡百里,本帅屡次进剿均受挫于此。尔吴日生也有智者千虑之时,离却了湖荡之地,尔无异于虎落平阳!”说到此地,乃回头对着李魁下令道,“汝速速传下本帅将令,令督标中军高永义即刻率本部兵马从西北两面向嘉善之地隐秘进兵,截住吴日生南下人马,一鼓荡平那吴易的太湖水寇。”
  望着走出厅去的李魁和小校,吴胜兆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想道:若是能顺利剿灭吴易,自己总算可以在博洛面前交差了。
  
  自打吴易接到马士英将前来投效的书信后,吴易一直都在犹豫。想着这马士英乃一臭名昭著之人,先前在朝堂上屡屡加难于东林党人,做着那党同伐异之事。更为可恨的是,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尽撤北防兵马对付杀向南京的左良玉、左梦庚,从而使得清军顺利南下,造成如今的残破局面。但眼下,从绍兴突围而来的马士英手下仅存两三千兵马,沿途又不断遭到清军拦截,在海宁已是处于险境,从抗清大局上讲,自己还是确有必要在此时伸手救援。经一夜的苦思冥想后,吴易终于决定,还是率着人马前往海宁接应马士英。
  可惜的是,这样的一个打算和行踪竟然被吴胜兆探得。
  这日傍晚,进驻长岗的吴易军马已在埋锅造饭,吴易则和中书舍人夏完淳等幕僚和将领开始巡营。
  “若是不出纰漏,我等明日即可见到那马士英了。”吴易看了一看周围的地势,似乎是不经意地对夏完淳说道。
  “我等经数百里驰援,想那马阁部定然千恩万谢。”夏完淳虽年不及二十,却也是少年老成,有自己的见解,他对马士英能从绍兴突围至此,心里还是有着一些敬佩,故称呼上仍是尊敬。
  “哈哈哈!好一个阁部!彼现时已无官职,届时本督师还真不知如何相称也。”吴易仍从心底对马士英怀有怨恨。
  “不妨就称作马大人,他此时到底还有着数千手下。”夏完淳完全能感到吴易对马士英的鄙夷之意,忙来了个折衷之策。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突探哨来报,说是发现清军大队人马正从西北方向朝这边而来。
  “速速前去打探清军有多少人马?”吴易对着探哨令道。随即转头对夏完淳说道,“我等如此隐秘到达此地,却不料还是被清军知晓。好在此地离海宁不足百里,我等不若即刻拔寨,趁夜奔往与马士英合兵一处,也好作些抵挡。”
  “督师大人如此安排甚好。”夏完淳嘴里虽是如此说道,但心里已是感到事态的危急。
  
  急行往海宁而去的吴易军马走了不过二十余里,即被高永义率领的清军追上。那些清军原是高杰的人马,战力相当强悍,两边人马虽相差不多,但清军的骑兵居多。在高永义骑兵的轮番冲击下,吴易的人马很快就溃散了。吴易眼见大势已去,只得率着几名亲随,突围奔往嘉善县城魏埏处。
  那魏埏乃是吴易安放在嘉善的一个耳目,见吴易等惶急而至,连忙唤起妻子烧水做饭,却不料弄出动静,被隔壁魏埏仇家听去端倪,于是仇家连夜报官。当吴易等人正在吃喝之时,大批清军突至,将吴易及魏埏等人擒住。可惜曾扬威太湖使清廷头痛不已的忠义伯吴易就这样成为了吴胜兆的阶下囚。
  
  闻得吴易被高永义拿住且已解到松江,吴胜兆不由大喜过望。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吴胜兆想着这下能在博洛面前展脸了,不觉得意地对着侍立在一旁的李魁大笑着说道。
  “这次擒得吴易实乃大帅起根发由之作。想那吴易若是藏身长湖荡不出,我等进剿犹如暗室求物,实实难奈他以何。但大帅能寻瑕伺隙,抓住稍纵即逝之机,一战而擒。大帅端的深知兵法!”李魁见吴胜兆高兴,也就尽赶着好话说。
  “那长湖荡尚有不少吴易残兵,尔即刻派人招抚,过来者有赏;若是拒不投降,拿住即斩!”说到这里。吴胜兆稍稍沉思片刻接着道,“若是能尽数招抚,本帅或增人马万五千人,今后进锐退速也是方便。”
  “末将明白大帅的意思,人马就是本钱。末将马上传令下去,想那水寇已如树倒的猢狲,见着伸来的枝条,何来不上的道理?”
  “哈哈哈!”吴胜兆被李魁的话给逗笑了,“明日即将吴日生绑缚草桥门处斩!本帅要切切地断了那太湖水寇的念想!”
  “大帅不和那吴日生见上一见?难不成也不审一审?”李魁心里觉得还是要审问审问吴易。
  “本帅可没有那闲工夫。汝知吴易前往海宁所会的明军系何人统领?”吴胜兆见李魁眼神中露出询问之情,乃浅笑着说道,“乃马士英耳!本帅今日即统兵前往海宁,会同高永义兵马,剿杀那奸佞!”
  
  马士英的人马自从偷渡钱塘江后,就一直往太湖方向悄然而行。到达海宁后,闻得吴易已率着人马前来接应,心里自是老大高兴。可当马士英快至嘉善地界时,却得到一个晴天霹雳:探哨报来,那吴易的军马在嘉善被吴胜兆的部将高永义击败,吴易逃亡至嘉善城中被奸人举报遭擒。
  “看来这上苍无眼,天要灭明!”骑行在马上的马士英在得到吴易败亡的消息后,只得急急启动兵马,往徽州方向而去,想以此避开清军的追剿。想着此次和吴易的会师又成竹篮打水,心里对眼前的局势也是灰心丧气。
  “阁部大人,我等现今将往何处?”随骑在后的赵体元见马士英一言不发,只是在不断叹气,于是在旁小声问道。
  “老夫想那徽州之地多山荒僻,少有人烟,清军必是少备,我等只有暂且到那里栖身,后事再论。”马士英想着吴易被清军擒获后,自己的行踪定会暴露无遗,眼下只有快快离开此地才是要事,至于徽州是否真的安全,自己心里也是恍然。
  “那吴易军马也是太过不济,末将听说吴易的数千军马,被清军一冲,就做鸟兽散。若是他的军马能做些抵抗,形成僵持,我等挥军驰至,或可大破清军,也不至于令我等陷入如今这狼狈境地。”总兵叶承恩在一旁恨恨说道。
  “叶将军说得在理。”马士英接着说道,“可如今吴易败亡,这清军正四面而来,而我等还在冥行盲索,看来老夫只有那避世绝俗之命,这大明恐真要亡了!”
  “阁部何须如此丧气?”赵体元见马士英沮丧,忙从旁劝慰道,“我等还有数千兵马,若是进入那徽州山林之地,或可与那清军周旋数年,届时待隆武帝人马强壮,大明河山还有那光复之日。”
  “哈哈哈!”马士英大笑着说道,“现今那满清在我南方的旗兵不过一万有余,其余皆是卖身投降的官军在做着为虎作伥的勾当!若是郑芝龙大军起动,这天下尚有一争,鹿死谁手还端的难说!”说到此地,马士英摇着头叹道,“郑芝龙自侍兵强,以为清虏不敢正视于他!岂不知有唇亡齿寒一说。老夫料定,鲁王和我等若是兵败,清虏将进攻福建无疑!”
  几人正说话间,突然响起数声炮响,紧接着就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和喊杀的呐喊声,就在众人惊异之时,从前面大路冲出一路人马,为首一员清将手持大刀,高叫道:
  “来人可是奸佞马士英?吾奉松江吴大帅将令在此等候尔等多时,汝等还不快快下马投降!”
  原来吴胜兆料定吴易兵败后,海宁的马士英要想躲过周围清军的进剿,必然往清军的薄弱之处西面而去,故派中军副将詹世勋率着一路人马急插至德清县境设伏拦截。
  马士英身边的赵体元见势不好,急忙挥动人马上前接战。那赵体元虽是勇猛,但属下的兵将却是已无战心,数千人马在清军面前就如群狼面前的野兔,纷纷往那杂草和树林里乱跑。叶承恩见大军溃败,也顾不了许多,直率着自己的几个偏将和人马,冲开一条血路,回头往东而逃。赵体元原想着带着人马从西强突而过,但几次冲击均被詹世勋统领的清军给杀了回来。到行将日落之时,赵体元手下的兵将只剩下两三百人,眼见往西无望,只得保着马士英往东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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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激烈,阅之过瘾。楼主辛苦了,精彩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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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儿 发表于 2019-2-21 17:50
战场激烈,阅之过瘾。楼主辛苦了,精彩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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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22 10:19: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




  自博洛大军攻破金华城后,江南一带的抗清义军基本就被扫荡殆尽,只余下监国朱以海在张名振等的护卫下在沿海一带流窜,对清军已不构成威胁,但博洛对未能擒住马士英犹是不甘,于是四处派出兵马搜寻。
  这一日,博洛正和一般满汉将领和幕僚在绍兴大营内议事,突闻得马士英帐下总兵叶承恩率着手下四五百兵马向梅勒章京巴山投降现已解来绍兴的军报。原来那叶承恩在德清突围后,一路往东奔去,原本想投向驻扎舟山的肃鲁伯黄斌卿再做打算,却不料于途中屡遭清军截击,人马因此散去大半。至新昌之地时,终被巴山的骑兵追上,那巴山的人马尽是镶红旗的满兵,个个能征惯战。叶承恩见大势已去,也顾不了许多,于是率众投降了清军。
  “哈哈哈,那叶承恩在马士英帐下为将多年,本贝勒获得此人,何愁马士英不擒?”有些喜出望外的博洛心情大好地对着侍立帐前的众官员说道,随即用眼往站班之中的阮大铖和方国安看了看,然后戏谑地问道,“本贝勒说的,方大人和阮大人以为对否?”
  “贝勒爷所说甚是。”方国安觉察到博洛对自己的嘲讽之意,心下已是忿忿,但丝毫不敢将情绪流露出来,只得违心地回了一句。
  “下官叹服贝勒爷高见!那叶承恩随马士英鞍前马后多年,定然知晓马士英的踪迹。我等何不将其唤上堂来,立时审问?”阮大铖于阿谀上自有一套,此时已全不顾及和马士英多年的交情。
  “看来阮大人想会故人心切。”博洛说着,对着帐外喊了一声,“将那降将叶承恩带上堂来!”
  被几个巴牙喇兵推进来的叶承恩见一人高坐于中间帅椅之上,朝冠上饰有数颗东珠且无翎羽,身着四爪正蟒团服,知道此人就是博洛。于是抢前一步跪下道:
  “降将叶承恩投效来迟,还请贝勒爷恕罪!”
  “尔总算还识得时务。若你在本贝勒兵过钱塘之时,就随着方大人和阮大人归顺过来,岂不是少些罪受,于品序上也是高些?”博洛的话语分明是责怪其现今方才投降。
  “贝勒爷教诲的是。末将原本想要早降,无奈那马士英待小的有恩,末将一时糊涂,对抗天兵。如今知晓天意已属大清,故前来甘效犬马。”
  “好!”那博洛将手在膝盖上猛拍一掌道,“既是甘效犬马,那本贝勒问汝,那马士英今在何处?!”
  这一问,就犹如在叶承恩头上响起一声炸雷。从心里说,叶承恩并不想出卖马士英,因为自己毕竟是靠着其的提携方坐到总兵的高位,再则,自己也确实不知马士英的去向。思虑到此,叶承恩只得硬着头皮在下答道:
  “这个末将实实不知。”
  “好个实实不知。来人啊!”随着博洛的喊声,四个巴牙喇护兵冲进了大帐。“把这个家伙绑出去砍了!”博洛的声音不大,但却是一字一顿。
  “末将实实无罪!”已被绑住将推出帐外的叶承恩挣扎着回头连连喊道,他在争取活命的最后机会。
  “恳请贝勒爷刀下留人!”阮大铖见叶承恩即将被推出帐外,方急匆匆地跨步上前对着博洛拱手喊了一声。“这不是在演戏么,我阮某岂会看之不出?”阮大铖心里嘀咕道,他早就看破博洛的把戏,至此时方出场加以配合,“禀贝勒爷,此人不能杀!”说此话时,那阮大铖将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只是将头摇个不停,身体也随之颤抖不止,仿佛他比谁都急。
  “押回来!”博洛喝止了巴牙喇护兵的举动,然后对着阮大铖问道,“阮大人缘何说此人不能斩?”
  “若要知晓马士英的藏身之处,还真不能斩了叶将军!”阮大铖见博洛的眼神在探问,乃接着说道,“即便叶将军真不知晓马士英的行踪,我等也可从其口中打听那马士英曾经与他说过何种打算,以此判明其可能去的地方。贝勒爷以为如何?”
  “哈哈哈!阮大人揆理度情,实实高人一筹。”博洛夸赞阮大铖后,转过身子对叶承恩喝问道,“那奸佞马贼可曾与你谈过他将往何处?”
  “这个却是真真未曾谈及,那日在德清突然被天兵冲散,我等均自顾着厮杀逃命,想要商量已无片刻之时。”这叶承恩说的也是实话。
  “难不成那马士英遁地了不成?!”博洛眼中又流露出一股杀气。
  “尔好好想想,那马士英有无前去投效朱聿键等话语?”阮大铖此时也有些心急了。
  “那马士英臭名昭著,原本前往吴易处就怕其不纳,去年曾投往福建,但被唐王朱聿键所拒,只有再投方大帅帐下。”叶承恩看见方国安也在班中,连忙将眼光瞄向方国安,祈望他能为自己说上好话。
  “马士英专权误国,已为众人所唾!”班中走出了李成栋,李成栋朝着博洛一拱手,“在末将看来,叶将军所说应是实情。”李成栋对博洛反复刁难叶承恩已是看不过眼,心想着难道降将就不是人,就应该俯仰唯唯,被呼来喝去,要杀要剐的?
  “哦,李提督认为他话是实!”博洛见李成栋说话,已从语气中隐隐感到其心中的不满,心中顿生几分不快,于是略带嘲讽地问道,“李提督才高气清,于谋断上有些了得。那尔说说,那马贼现今当在何处?”
  “那马士英败后是往东而去,一路上遭我大军截杀,故残存应是无几。”李成栋略停片刻接着道,“马士英名声过臭,加之手下无兵无将,对他人已无价值。末将以为,他或许已藏匿在某地修道念佛也是可能。”
  “末将记起来了!”那叶承恩闻得李成栋所说,顿时来了精神,赶忙上前对着博洛拱手说道,“那马士英曾说:‘看来老夫只有那避世绝俗之命,这大明恐真要亡了!’这避世绝俗乃是隐居山林的意思。”说完此话,叶承恩是一脸的兴奋。
  “好!”博洛大叫一声接着说道,“杜尔德,汝速速派出几路人马至嘉兴、绍兴和台州等地道观寺院进行搜查,于中须得万分仔细,若能擒得马士英,本贝勒将上奏朝廷嘉许!”
  “奴才领命!”闻声站出的杜尔德拱手答道,然后转身走出了大帐。
  此时高坐在帅椅的博洛看着下面的一班降臣降将在心里冷笑道:擒拿马士英的这活儿可不能交给尔等,若如此本贝勒还真不放心!
  
  天台山群峰起伏,林木茂密,山奇水秀,岗峦层叠。
  崎岖的山间道上,几个僧人正费力地担着柴草踯躅而行。
  “惠明师兄,我看还是在此歇上一脚吧?”一莽大和尚见跟在身后的一年长和尚已是气喘吁吁,急忙将肩上的柴草放过一边,走到其身前,将担于身上的柴草卸下,然后取下腰间装水的葫芦递给那老和尚。
  “昔日浆酒霍肉,而今却暮爨朝舂,实实令师兄不适之至也!”那老和尚喝罢水,有些喘息地说道,随后坐下撩起袖子,胡乱地将满脸的汗水拭了几把。
  “而今我等蠖屈求伸,在这山中暂藏,他日若得机会,就做那出山的猛虎,来个直捣黄龙。”莽大和尚说着,就蹲在了那老和尚身边。
  “嘘,”那老和尚轻嘘一声道,“属垣有耳!这里如何能说得此话?”
  “我看这几个和尚都是老实之人。”那莽大和尚朝着仍在前行的另几个僧人瞄了一眼,接着说道,“那寺中方丈也是装作糊涂。我等前来剃度之时,也不问来处,只管将我等收为弟子,实实都是一些好人。”
  这说着话的两个和尚,其实就是躲难于此的马士英和赵体元。自从在德清被詹世勋击败后,马士英等就被那清军一路追杀,人马也是散尽。好在赵体元是浙江人氏,这地面之事活络,于是一路经海宁,过钱塘,乔装打扮,径直奔天台山万年寺变成了出家之人。
  “老夫倒是已无了那鸿鹄之志。”马士英对赵体元笑着说道,略停了片刻,马士英站起身来,往远处看了看那耸立的山峰,神情有些木然地喃喃说道,“此地悬崖如屏,树木葱郁,峰峦叠嶂,雾气萦绕,实实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老夫只想在此黄卷青灯了此一生,再不去惹那俗世烦恼,管他明也罢,清也罢,万事到头都不过是一枕黄粱。”
  “想不到阁部现今竟是如此想法。”赵体元叹了一口长气接着说道,“罢,也罢!末将从此就与阁部合着那暮鼓晨钟同诵那如来佛经,放下屠刀,做那立地成佛之事。阿弥陀佛!”说此话时,那赵体元的一行泪水盈出了眼眶。
  
  待马士英和那班僧人将柴草卸于寺院后面的通房之后,已是全身疲惫。但想着上午还要礼佛,于是合着人等一同来到大雄宝殿,至那僧众人堆之中,寻得一块方寸,然后虔诚地跪下诵起经来。
  听得僧众诵经之声齐整,原本坐于礼坐之上的方丈德明缓缓地离座往这边走了过来。至马士英身边,将手轻轻地抚在其头上道:
  “惠明,还有惠康,汝二人速速随本座至茶堂说事。”说罢,也不回头,径直往前而去。
  当马士英和赵体元有些恍然地走进茶堂,那德明方丈已是在堂内坐定。马、赵二人一见,赶紧跪下恭问道:
  “师祖唤徒儿至此,不知有何戒告?”
  “汝二人来此已是半月有余,虽是虔心向佛,怎奈与本寺还是缘浅。老衲不敢误了二位前程,还请汝等即时前往他处,也好修成正果。阿弥陀佛。”那方丈说此话时,完全不像是师祖对徒儿说话,倒像是对前来进香的施主那般客套。
  那马士英和赵体元闻得此话,已是有些手足无措,倒是马士英很快就定下心来,肃然地对方丈道:
  “小徒既在本院剃度,就是本寺的僧人。小徒只愿在此诚心事佛,了生达命,并不想得到多大正果。我佛慈悲,佛以无尽悲心,教化一切众生。缘何师祖相逐也?”
  那方丈听罢马士英所说,乃长叹一声凄然道:
  “此时不走,再走就迟!汝等现今已是杀身祸近,汝等何人老衲岂是不知?”
  “我乃大明马士英!惠康乃大明总兵赵体元也!”马士英见自己的身份被方丈说破,乃起身朗声说道,“佛法千里,六度万行,无量因果,心静自平。马某年近花甲,本就枯鱼衔索,在世之日已是不多,此时何患那前来取命的无常?”说罢转过头来对赵体元道,“马某德薄能鲜,得赵将军多年辅佐襄助,实实感激不尽!”说罢跪下对着赵体元叩头说道,“马某叩请赵将军快走!马某就此别过赵将军!”
  “马阁部苌弘碧血,我赵某安敢贪生怕死?!”那赵体元见马士英对自己跪下,也赶紧跪下对着马士英叩头说道,“末将恳请阁部大人和某现时就去沐浴更衣,将那藏于后院竹林的朝服和衣甲穿起,然后至那寺院山门坐定,静候那清虏的到来!”
  那德明方丈听到此地,不由将一双泪眼合上,合掌喃喃念道:
  “昔日奸佞,明朝忠臣。我佛慈悲,愿早度尔等极乐。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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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24 20:20:00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夫倒是已无了那鸿鹄之志。”马士英对赵体元笑着说道,略停了片刻,马士英站起身来,往远处看了看那耸立的山峰,神情有些木然地喃喃说道,“此地悬崖如屏,树木葱郁,峰峦叠嶂,雾气萦绕,实实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老夫只想在此黄卷青灯了此一生,再不去惹那俗世烦恼,管他明也罢,清也罢,万事到头都不过是一枕黄粱。”
  “想不到阁部现今竟是如此想法。”赵体元叹了一口长气接着说道,“罢,也罢!末将从此就与阁部合着那暮鼓晨钟同诵那如来佛经,放下屠刀,做那立地成佛之事。阿弥陀佛!”说此话时,那赵体元的一行泪水盈出了眼眶。

悲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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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25 10:25:19 | 显示全部楼层
香儿 发表于 2019-2-24 20:20
“老夫倒是已无了那鸿鹄之志。”马士英对赵体元笑着说道,略停了片刻,马士英站起身来,往远处看了看那耸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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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25 10:28: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笔似青锋 于 2019-2-25 10:40 编辑

第四十三章




  马士英在天台山万年寺被擒获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清营。
  李成栋闻得此报,不由仰天长叹道:
  “这狗贼也有今日!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说罢传令元胤,“尔即刻唤寒驹先生前来大帐,父帅和他有事相议。”
  待元胤走后,李成栋至书案坐定,拿起置于案上的《三国志》翻看起来。当读至《后主传》中的:后主任贤相则为循理之君,惑阉坚则为昏暗之后,传曰“素丝无常,唯所染之”,信矣哉!李成栋不禁想起了被囚于北京的弘光帝朱由崧,心想若不是马士英蛊惑弄权,朱由崧贪淫奢靡,自己或许还是一员大明的战将。“实实是世事难料。”想到此地,李成栋将书合上,站起身子,取过大氅披上,然后走出了大帐。
  外面已是满天星斗。初秋的夜里不时刮过一阵阵微风,但其中的丝丝冷气则在告诉人们天气的变化。
  “大哥!不在帐中待着,却在这里被那风吹?”黑暗中传来大大咧咧的一句,一听就知道是牛凤梧。
  李成栋循声看去,只见牛凤梧率着两位亲兵,一瘸一拐地向着这边走来。
  “你这蛮牛不在榻上躺着,倒来管着本帅的闲事。”李成栋说着迎了上去,在牛凤梧的肩膀上猛拍了一下问道,“那伤可好利索了?”
  “哈哈哈!俺老牛何等样人,就是脑袋砍了也会重新长起,这些个小伤放不倒俺!”
  正说话间,孟文全随着元胤往这边急急地走了过来,那孟文全见着李成栋就问:
  “大帅唤下官过来有何事吩咐?”那语气分明透出几分急切。
  “那奸佞马士英已被杜尔德擒获,现押在绍兴博洛大营。此事先生可否知晓?”
  “下官只是听到传闻。”孟文全早在中午时分已获此消息,但并没有坐实。
  “博洛已派人送来书信,要成栋明日一早前往绍兴大营,他要本帅前去观刑。”
  “明日就要将那马士英处斩?”孟文全眼中露出了几分惊异之色。
  “成栋想叫先生一同前去,本帅想让先生也看看那奸佞的下场!”
  孟文全沉思了一会说道:“那博洛在玩这杀鸡儆猴的把戏!”孟文全见李成栋有些不解,乃接着说道,“我等降将,那博洛岂会尽放其心?唤大帅前去观刑,就是要达那警戒之效!”
  “先生也许是多虑了。我李成栋扫荡江南,战功累累。前有嘉定侯峒曾,后有金华朱大典。那博洛即便要做那儆猴之事,也不会是对着我李成栋来的。哈哈哈!”
  “大哥,俺可从来没有见过那奸臣马士英,明日俺也想和哥哥一同前去看那家伙如何受那一刀,还请哥哥点头。”一边的牛凤梧倒巴望着能前去观刑。
  “此去鞍马劳顿,你的身子也还不行,你就不要去了!”李成栋不想带上牛凤梧。
  “大哥对俺端的不甚咋地,如此还能算得兄弟?”牛凤梧说着将眼神瞄向孟文全,那神情分明是乞求孟文全帮一帮自己。
  “哈哈哈,你这蛮牛此话端的差矣!”孟文全笑罢接着说道,“你在金华城下受伤之时,大帅对尔是剪须和药,视寝问膳,真个是百般照顾。难不成你都忘了?”
  “好吧!你既是想去,那明日里就一同前往,但尔千万不要给本帅惹出事端!”李成栋说罢,转过头来对孟文全道,“成栋还有事请教先生,我等进帐去吧。”
  
  博洛为斩马士英还真是弄出老大的排场。在专门搭好的高台上,身着蟒袍的博洛端坐正中,旁边则坐着闽浙总督张存仁和护军统领杜尔德、前锋参领拜尹岱等清军官员,而阮大铖、方国安以及王之刚和李成栋、曹存性等一班明朝投顺过来的人等则侍立在两旁,台下四周站着百八十名手持利刃的巴牙喇护兵。
  台前十丈开外是一片空地,在那里早就停放着两辆木栏囚车,囚车里的人犯正是马士英和赵体元。
  空地周围挤满了前来观刑的人群,孟文全、牛凤梧和李元胤也在其中。
  “俺的个娘!如此之多的人来给那马士英送行,这老儿却也是值得。”牛凤梧用力将一挤至跟前的人推开,晃着脑袋对孟文全说道。
  “这等热闹孟某倒是不想来凑!”孟文全轻哼了一声,只是将眼望着台上的那些官员将领。
  “呵,那马士英此时竟然还在闭目养神,倒也真是能沉得住气!”牛凤梧推了一把孟文全,有些诧异地说道。
  “你还真是个呆子!那马士英是在合掌念经,你倒看成了睡觉!”孟文全朝那边看了一眼,不觉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正在议论之时,突闻一声高叫:
  “午时三刻已到!带——人——犯!”
  随着喊叫,站于囚车旁的四个身穿红衣的刽子手立马拉开囚车门,将马士英和赵体元拖出,然后直直地推到台前跪下。
  “马士英!本贝勒念尔曾是前朝首辅,实实不忍杀之。若尔能归顺我大清,某当上奏朝廷,留下尔的性命!”坐在台上正中的博洛对着台下跪着的马士英高声说道。
  “哼!老夫落入汝手,就未想过还要留命!”那马士英说罢此话,就将头高高扬起,朝着四面环顾一周,然后慨然朗声道,“我太祖皇帝文韬武略,建立大明近三百年矣!今清虏犯我天朝,颠倒纲常伦理,杀戮无辜百姓,做下滔天罪恶,我朝士民无不藏怒宿怨!”
  “啪!”随着一声脆响,只见马士英满嘴鲜血,原来一旁的刽子手一掌把马士英打了个满脸花。
  “噗!”马士英张开血口猛地将一颗牙齿吐出,摇了摇头朝着台上的方国安、阮大铖等人高叫道,“汝等汉人,却依附那清虏!汝等以为能保得身家,但清虏却视尔等投降为那临渴穿井之事!尔等现时做着高官,却不知利深则祸速,老夫断言,汝等若甘为鹰犬,必不得好死!”
  “说得好!”跪于一旁的赵体元大喊一声接着说道,“末将今日能同阁部大人同赴阴曹,实实是附骥攀鸿,乃天大的幸事!还不快快送上断头酒来!”
  “好一个利嘴奸佞!”博洛咬牙切齿说出此话后,然后站起身来,离座走至台前,俯身对着马士英冷笑着说道,“你朝太祖曾定下酷刑,将那奸佞官员施以剥皮之刑!今本贝勒就成全于尔等,也好让尔等去见汝家太祖!”
  “哈哈哈!我佛能以身饲虎,马某又何惧那千刀万剐?”马士英说罢对着博洛拱手浅笑道,“汝等慢慢剥来,若是来个整张最好。”
  “想不到一个奸佞竟是如此好汉!俺老牛现今实实有些敬佩于他。”人众中的牛凤梧小声对孟文全说道,那声音分明有些哽咽。
  “孟某亦有同感。”孟文全叹了一口长气道,“人性端的不可测也!”
  “行刑!”回到座上的博洛大喊一声,随即将令箭重重地摔下,那神情分明有些气急败坏。
  那刽子手见得令下,于是从托盘上取过一把锋利小刀,走到马士英跟前,直直往头皮上一划,直划到那眉心中间。瞬间整个脸面就被鲜血漫过。
  “痛快!实实痛快!”几乎被剧痛击倒的马士英奋力地挺直了身子。
  “俺可不想看了。”神情有些恍惚的牛凤梧喃喃嘀咕了一句,往人丛外挤去。
  孟文全见状,拉了元胤一把,也随着牛凤梧挤了出来。
  “牛将军要死要活地闹着来,缘何现时反倒不看了?”孟文全见牛凤梧全没有了气色,于是近前问道。
  “那马士英端的英雄,俺已是不忍再看下去。”牛凤梧说罢,将眼看向远处的天空,怅然地说道,“回去的路上,俺要买些香烛纸钱,俺要祭奠祭奠这马士英。”说完此话,牛凤梧一把抱住孟文全,竟将头俯在其肩上任凭那遏制不住的泪水流淌了下来。
  
  回大营的路上,李成栋一直骑行在前,那座下的青骢马仿佛就是李成栋的出气筒,时不时地被抽上几鞭子。孟文全见一路上李成栋未发一言,于是对李元胤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分明是让元胤宽慰宽慰。李元胤见此,也只得对马猛抽一鞭,紧追几步上前对李成栋说道:
  “父帅,马士英乃大明巨奸,专权误国至社稷倾覆,我等何苦还为他死痛惜伤身?”
  “马士英虽是该死,但博洛将他剥皮也实在太过!再则,那赵体元也不过是当斩之罪,竟然也同马士英受那酷刑!”李成栋的话语中充满了愤恨。
  “大帅,孟某曾说那博洛要那归顺大清的前明官将前去观刑,就是为了杀鸡儆猴,他将此事做得如此残忍就是为了起到震撼之效!”孟文全见李成栋开言了,也紧上几步说道。
  “哼!”李成栋回头对孟文全接着道,“还有一事更是令本帅烦恼不已!”李成栋见孟文全眼中露出探询的神情,乃接着说道,“看来博洛对我等实实有些不放心,竟然给本帅派来一个监军!”
  “哦,看来大帅是在为此事烦恼。那所派监军究竟是何等之人?”孟文全也为此事感到惊异。
  “这监军却也来头不小。”李成栋略微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此人名佟养甲,乃万历四十六年在辽东降金作乱的佟养性的堂弟。当年佟养性勾结金兵攻占抚顺后,佟氏举族归附金国,被编为汉军八旗中的正蓝旗,为该旗的昂邦章京。这佟养甲参与了攻占南京之战。此次将率着一千余汉八旗军马随我等征战。”
  孟文全听罢李成栋所说,低头思忖了片刻,将头摇了两摇说道:
  “博洛此招端的厉害!而后我等的一切所为皆在这佟养甲的监视之下,再也无此前方便活络。而据孟某所知,那佟氏一门尽是朝廷的三台八座,显赫之极!只怕那家伙名为监军,却要对大帅下达号令了!”
  “那博洛的意思正是如此!”李成栋接着恨恨道,“博洛对本帅虽是讲着要与那佟养甲同心协谋而行,却在大事上要吾听命于他,真他娘的窝囊背气!”说罢此话,那李成栋用马鞭在马屁股上猛抽一鞭,然后勒动马缰,径直往前跑去。
  “大帅咋的了?”后面的牛凤梧见李成栋和孟文全等在前面嘀咕一通后,李成栋甩开众人跑去,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博洛也够性急的。三日后,他派来的监军佟养甲已和李成栋并坐在中军大帐的帅椅上。
  “末将参见佟大人!”陈甲、牛凤梧、徐元吉及杨季贤等一班将领在李成栋和佟养甲坐定后,赶紧从两旁的班中走出,并排朝着佟养甲拱手道。
  “嘿嘿,众位将军免礼!”座上的佟养甲干笑着朝着陈甲等拱了拱手,然后接着说道,“尔等自归顺我大清之后,随李大帅靖寇讨贼,前攻嘉定,后破金华,实实为朝廷出力不少。本监军此次前来之时,贝勒爷赏下万两白银令本官带来犒赏众位,此乃朝廷重恩,各位还不拜谢?”那话儿的意思分明就是让下面的官将赶紧下跪。
  “我等叩谢皇上、摄政王和贝勒爷!”陈甲和牛凤梧等一班将领和官员听得佟养甲此话,心下虽是老大不愿意,此时也不得不齐齐跪倒在地一起谢恩。
  “他娘的!这家伙见将领们只是对他拱手行礼心里不悦,就想着法子让众人跪拜于他的面前,实实可恨至极!”坐在帅座上的李成栋虽是未露声色,却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佟养甲见众人跪倒在地,不觉展眼舒眉地说道:
  “本官今后在军中行事,还望各位鼎力相助。本官受朝廷和贝勒爷重托,当抵死漫生而报。眼下大军即将启动,往讨那前明的唐藩朱聿键。那唐藩率甲数十万,兵精粮足,手下不乏骁勇战将,故期尔等在征战之中要听从本监军的将令,做到进锐退速,为我大清建立功业。”说罢此话,佟养甲将眼往身边的李成栋瞄了一瞄,那神情分明是在问李成栋,自己说得对是不对。
  “末将敢问监军大人一句,俺们今后到底是听李大帅的号令,还是听你监军大人的号令?”对佟养甲的话本就不满的牛凤梧此时嚷了起来。
  “下面发话的可是牛将军?”佟养甲的神情里充满了不屑,“说话如此放饭流歠,全然没有一点礼数!本监军方才已明告尔等,要听本监军的将令!”最后一句,那佟养甲是咬着牙齿,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那李大帅还有个毬毛的用?!”牛凤梧说罢,不服气地退到了一边。
  “好个强嘴拗舌的牛凤梧!”佟养甲对着牛凤梧喝叫了一声,然后声色俱厉地说道,“本监军一向军令森严,尔既然不识起倒,正好让本监军及锋而试!来人啊!”
  随着佟养甲的喊声,几个汉旗护兵就从帐外冲了进来。
  “牛凤梧逾次超秩,有意挑拨,顶撞上司,出言狂悖。给本监军推出去砍了!”听罢佟养甲的吩咐,那几个护兵不管一二,就将那牛凤梧往帐外就推。
  “监军大人且慢!”李成栋此时发话了,随着李成栋的话语落地,李元胤率着熊庆和熊喜等几个亲兵冲到大帐门口,将几个护兵拦下。
  “监军斩牛凤梧岂不是蹊田夺牛,罪轻罚重?”李成栋问罢随即说道,“牛凤梧顶撞监军,出言粗野,即刻拖下去重打二十军棍!”在牛凤梧被元胤等拖出去后,李成栋瞄了瞄脸色铁青的佟养甲,随即拱手对其说道,“本帅已为监军大人备下了接风之宴,大人看是不是这就过去?”见佟养甲仍在耿耿于怀,李成栋乃大笑道,“大人何须如此计较那蛮牛?有次喝酒,那厮喝得烂醉,竟然在本帅的屁股上狠拧了一把,说是就想摸摸那老虎屁股。哈哈哈!”
  两人一个不语,一个大笑,这都只是表象,其实在心里,两人已是较上了死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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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27 15:20:08 | 显示全部楼层
孟文全沉思了一会说道:——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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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27 15: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见佟养甲仍在耿耿于怀,李成栋乃大笑道,“大人何须如此计较那蛮牛?有次喝酒,那厮喝得烂醉,竟然在本帅的屁股上狠拧了一把,说是就想摸摸那老虎屁股。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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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27 15:20:50 | 显示全部楼层
欣赏佳作,精彩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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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27 19:18:28 | 显示全部楼层
香儿 发表于 2019-2-27 15:20
见佟养甲仍在耿耿于怀,李成栋乃大笑道,“大人何须如此计较那蛮牛?有次喝酒,那厮喝得烂醉,竟然在本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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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2-27 19: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笔似青锋 于 2019-2-27 19:30 编辑

第四十四章




  浙江大部被清军扫平后,博洛即将眼睛盯上了仍据守福建的朱聿键,一时间,调兵遣将,准备辎重,打探军情,忙得是不亦乐乎。而朱聿键这边,闻得钱塘兵溃,金华被克,吴易被擒,则是人心惶惶,有些人甚至在另作打算。

  而此时的四川也不安宁。
  自打满清肃亲王豪格统兵杀向四川以来,那张献忠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因为豪格在清廷之中,乃是一位能征惯战的统兵人才,早年就随其父皇太极参加过无数次征伐大明的战事,因军功晋贝勒、和硕贝勒乃至亲王。加之此次征讨四川又有明朝降将、原关宁铁骑山海关总兵、现是平西王的吴三桂辅佐,更是如虎添翼。从三月开始攻打四川以来,一路过关斩将,至五月时,已攻下汉中;七月,又克广元;九月,张献忠的大西国的都城西京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了。
  这一日,西京城内皇城的坤玉宫里,丽妃田瑶正和着乳娘容萍在撩逗着皇子张镝。
  “娘娘,这小皇子端的聪慧可人,虽是未满百日,却晓得瞧着人笑,煞是招得人疼。”容萍看着怀中的张镝满面笑容地对丽妃说道。
  “唉,镝儿自打出生以来,皇上就终日忙于朝政之事,虽是百般喜爱镝儿,却无闲暇来探视一二,只怕镝儿能喊父皇了,却还不能认得皇上。”丽妃眼中透出无限哀怨,她清楚地记得,从张镝出世以来,那张献忠只来过坤玉宫三次。
  “那还不是因为皇上在忙着正事。”容萍把抱在怀中的张镝轻亲了一口接着说道,“奴婢听得几个太监说,那鞑子兵从东面攻来,已破广元。那明朝的兵马也在西面和南面和皇上的军马战着。这些事儿都让皇上给操着心,娘娘可要体谅着皇上。”
  “本宫倒是没有什么,只要皇上能渡过眼前困局,我大西国百姓能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镝儿今后也就有指望了。唉!”丽妃深深叹了一口气。她也知道眼下局势甚是危殆,她在担忧着镝儿的未来。
  “皇上驾到!”丽妃听声音就知道是张献忠身边心腹太监秦良在喊。随着秦良的这声脆叫,就见那张献忠迈着虎步从外面径直走了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见张献忠进来,丽妃赶紧和容萍一起跪倒在地。
  “哈哈哈!快快起来!老子来看俺的儿子,何须行此大礼?”张献忠一眼瞧见容萍怀中的张镝,连忙伸手抱过,紧接着就在张镝的脸上“吧嗒!”猛亲了一口。
  “哇!”张镝经不住张献忠的粗鲁动作,惊恐地大哭了起来。
  “哎哟哟!”张镝的这一哭让张献忠有些尴尬,“他娘的!老子咋就忘了这满脸的胡须?敢是扎着我镝儿的这张嫩脸了。老子该罚,老子该罚!”
  “皇上再是不来,那镝儿越是不认得皇上了。”丽妃的话中分明透出几分埋怨。
  “小皇子现已识得熟人,亦会以笑迎人,十分乖巧可爱。奴婢贺喜皇上!”容萍婉转地说出了希望张献忠常来的意思。
  “俺今日来乃是有要事要办!”张献忠说着,将张镝递于容萍,颜面上已是十分肃严。
  “皇上既是有要事与娘娘相商,奴婢告退。”容萍说着,就欲抱着张镝离开。
  “容妈妈请留步!”张献忠忙伸手拦住容萍,接着说道,“此事与你关系甚大,还望你不要推辞。”
  “皇上究竟有何事要说要办?”此时的丽妃虽是不知张献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隐约地感到一定是天大的事。
  “现今西京旦夕不保,朕打算弃守都城,往西南而去,也许就往云南据守。”张献忠说完此话,就将眼看定丽妃,一眼不眨。
  “那又咋的?”丽妃心里泛起一股凉气。
  “此去梯山栈谷,跋险涉阻且是不说,还有那清军明军追剿,带着你等和镝儿多是不便。”张献忠说到这里,眼中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
  “难不成皇上要抛弃我等?”丽妃眼中透出忿忿之情,“陛下不是还有四个如虎的义子么?他等难道不能保得我们母子?”
  “哈哈哈!好一个如虎的义子!”张献忠发出惨笑接着说道,“老子若是死毬,你真相信那几个家伙会善待镝儿?”
  “那弥勒佛祖不是说皇上还有三十年的阳寿么?此时皇上何苦说那不吉之言?”丽妃倒是真真希望张献忠长寿,如果这样的话,那张镝自然就能得到呵护。
  “你也真他娘的傻!竟然会相信真是那弥勒佛为俺治好了病!”张献忠骂了一声接着说道,“当时你正有孕在身,怀着镝儿。那可望终日里只是饮酒。你道为何?他娘的就怕你给俺生出儿子!”张献忠说着,转过身子看了看张镝,“老子原本只有四个义子,现在却弄出来一个亲儿,明摆着他等会不高兴,怕俺只疼亲儿而薄待他们,那可望更是怕老子以后为传位给镝儿而加害于他。故老子前次装病试探他等,那可望在老子病榻前只管说着好话,此正说明他完全是装样子!镝儿出生后,他更是在老子面前显得谦恭,小心翼翼伺候,回府后则以酒浇愁,且不知老子在他身边安有眼线!”
  “那皇上何不找个机会把他除了?”丽妃从张献忠的话语中感觉到了危险,于是迫不及待地建议道。
  “妇人之见!”张献忠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可望随老子征战多年,现党羽心腹遍布军中,光是其辖下的人马就有十余万众,若是不罪而诛,岂不是要惹出天大事端!”张献忠说着,将眼看了看一旁的容萍,然后说道,“还有那奇儿、秀儿和国儿会咋的想?他们可都是手握数万军马的统兵大帅啊!”
  “难不成我母子就无路可走?天啊!镝儿真是命苦啊!真是不该生于这帝王之家啊!”丽妃见张献忠也是没有好的主意,不由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切莫高声!”张献忠拍了一下丽妃的肩膀小声道,“朕还有一个主意,能保得镝儿无恙。”
  “皇上若能保得镝儿,即使让臣妾去死,臣妾也是心甘!”那丽妃听得有了保全儿子的方法,连忙急切地对张献忠说道,悲伤的神情也从脸上退去了不少。
  “你真的为了镝儿能舍却性命?”张献忠问此话时语气十分地肃严。
  “皇上的意思是?”丽妃对张献忠异常的眼神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朕正是做下了如此安排!”张献忠说着走到了宫门的门口对外扫视了一眼,然后又走回到丽妃身边,“明日朕即在朝堂之上颁旨,令大小三军于后日撤出西京。出京之前,将那累赘之人尽行杀掉,也包括朕的嫔妃宫女和一些太监,西京的房屋和宫殿也是焚毁,百姓人等更是一个不留!”说完此话,张献忠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神色也有些怅然。
  “皇上莫不是疯了?我等嫔妃宫人何罪之有?那满城的百姓何罪之有?皇上做如此之事,难道就不怕天神报应?”听罢张献忠所说,那丽妃已是惊惧得双目圆睁,朝着张献忠厉声质问。
  “若是众人都认为朕是疯了,那就好了!”张献忠说着走到榻上坐下,然后对外唤道,“进来吧!”随着张献忠的喊声,太监秦良抱着一个木匣子走了进来。
  “抱出来吧。”张献忠见丽妃和容萍满脸狐疑,于是对着秦良吩咐道。
  待木匣打开,丽妃和容萍不由大吃一惊,那匣子里竟躺着一个酣睡小儿!
  “朕此前令秦良在乡下购得此儿,他就是来替换镝儿的。”张献忠隐瞒了为了掠得此儿而将其一门都杀绝了的事情。“这小儿被灌下蒙汗药,装于这木匣带入宫中,一时半会自是不醒。今日将晚之时,容妈妈扮作太监,带着装有镝儿的这木匣随着秦良出城为朕办差。朕已让秦良在新都乡下买下一个园宅,那地方和其它几处预先埋有黄金和白银,足够镝儿和他等开销,今后镝儿就为他们之子。待朕安定后自会派人来接。”说到这里,张献忠朝着容萍一拱手,“容妈妈喂养哺乳镝儿数月,视镝儿如亲生。今后还要劳烦妈妈好生看顾,此时俺已不是皇上,只是镝儿亲爹,在此俺代镝儿的亲娘谢过妈妈。”
  “皇上啊!奴婢乃一下人,何敢让陛下对奴婢行礼?”那容萍赶紧抱着张镝跪下接着说道,“奴婢还请皇上让娘娘抱走镝儿,镝儿岂能不留在生母身边?奴婢叩请皇上恩准!”那容萍说着将头不停地叩向地面,直至流血。
  “皇上的安排是对的。”丽妃平静地说着,缓缓走到容萍跟前将其扶起,然后抱过张镝细细审看不止,好一会儿方流着泪道,“只有杀死我母子及嫔妃才能让他几个义子安心和不生疑,皇上乃是从大事而想。”说着用脸在张镝腮上反复轻轻摩擦,喃喃说道,“镝儿乖,为娘就是在那阴曹地府也会护佑我的心肝。乖乖镝儿,乖乖镝儿……”
  “皇上,时辰不早了,太晚恐在路上有些不便。”秦良深知而今一些人在清军压境下,已变民为匪。他怕在路上遇着劫匪。
  “给镝儿灌药吧。”张献忠对秦良的武艺还是放心的,但想着马车上还有镝儿和乳娘,而此事又不能派兵护送,于是点头说道。
  “请娘娘让奴才行事。”那秦良说罢,就跪倒在地,朝着丽妃伸出了双手。
  “我可怜的镝儿啊!为娘怎忍心你离娘而去啊!”此时满脸泪水的丽妃已是肝肠寸断,紧紧抱着张镝不停地颤抖。
  “不要再耽搁了!”张献忠低吼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走出宫外,见四处无人,方蹲在地上,低声地嚎啕起来。

  一大早,大西的勋贵和文臣武将都已在皇宫的朝堂上站好,他们在等候皇上张献忠的到来。可直到日上三竿,这些重臣们也没有看到张献忠的影子出现。
  “现今军情是如此地紧急,我等却在这里空耗着,难不成父皇的龙体有恙?”李定国焦急地看着龙椅那边的侧门,每次上朝张献忠都是从那里步入上朝的。
  “圣意岂是我等能猜度出的?”一旁的孙可望凑近李定国小声说道,“父皇的秉性就是做些旁人无法预料的事情。我等跟随多年,应不为怪。”
  “可眼下那豪格的大军正奔西京而来,这可是火烧眉毛之时。唉!”李定国跺脚叹道。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孙可望接着冷笑一声,“父皇都是不急,我等着急又有何用?”
  正在众人焦急之时,只见太监总管钟其踱着方步从侧门走了进来,走至龙椅之前,那钟其朝下瞄了一眼,将手中的拂尘往肩上一甩,然后高声说道:
  “传皇上口谕:朕跑肚拉稀,势如水火,望各位爱卿稍安勿躁。钦此。”说罢,那钟其嘴角里流露出一丝冷笑。
  “老子真想跪下说句领旨谢恩!”李定国嘟噜了一声,脸上已露愤色。
  “哈哈哈!”一旁的孙可望被李定国给逗笑了,“安西王若真这么做,父皇说不准会砍下你的脑壳。”
  “哈哈哈!对不住,对不住!”就在众人议论之时,只见张献忠快步走了进来。张献忠见众人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自己,于是讪笑道,“他娘的,好快就拉空了,老子都没有想到。”
  “父皇,儿臣有本要奏!”李定国拱手上前,他可不愿意再拖拉下去。
  “奏吧,奏吧!”张献忠说着坐上了龙椅。
  “启禀皇上,昨日豪格部将格布库已破遂宁,当下绵州在清将准塔的攻打下势如危卵。绵州若失,则西京势必难保!儿臣愿率精锐急援绵州,以保我大西都城北路无恙。”
  “传朕旨意,遂宁守将张广才耗兵糜饷,守城无方,至大西要塞陷落,着即斩首并传首三军,以儆效尤!”张献忠在龙椅上厉声说道。
  “禀父皇,那张广才已在巷战中阵亡,所率人马也几乎全部战死!”李定国突然感到张献忠已是昏庸。
  “张广才死啦?”张献忠探下身子满脸诧异地向下问了一声,见众人不语,于是接着说道,“张广才忠勇不屈,以寡敌众,苦守孤城数十日,直至战死!为褒奖其忠烈,追敕为忠勇伯,其子承爵,赏千金。”
  “儿臣请缨驰援绵州,还望父皇允准!”此时李定国觉得父皇简直就是荒谬,那张广才根本就没有儿子!但他也不敢当堂说破此事,只得催请张献忠赶快对援绵之事表态。
  “国儿觉得这西京还守得住么?”张献忠冷冷问了一声然后接着说道,“现豪格大军北来锐不可挡!先是汉中,后是广元,守将先后阵亡。而今又失遂宁,绵州也是势危。那绵州距西京不过两三百里路程,清军想取我都城,必倾全力猛攻绵州,朕料想在绵州周围清军不会少于五万精兵,那吴三桂的五万余能战之兵就在那满旗悍将准塔的后面待战!国儿,如此情势之下,你若援往绵州,敢问能有多少胜算?”
  李定国闻言大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张献忠对于前线的情况是如此地了解,方才还认为父皇昏庸荒谬的想法也随即扫之一空:
  “禀父皇,孩儿实实无必胜把握。但儿臣愿勉力一试,若能大败清军于绵州城下,则将起定倾扶危之效。”
  “够了!”张献忠猛喝一声接着道,“老子可没有那么多的本钱容得尔等糟蹋!你的数万人马若被清军击败,势必兵败如山,老子再想翻身可就比登天还难!汝实实就是那快犊破车,只仗着年轻气盛!”
  一旁侍立的孙可望此时提心在口冷汗直冒,这时他真的感到张献忠心思的高深莫测,联想到方才张献忠一系列看似荒诞不经的表演,他隐隐感到将有重大的事情发生,思虑至此,孙可望上前一步拱手对张献忠说道:
  “父皇,事预则立。当下应如何应对,全凭父皇定夺!”说罢退到一边,那话的意思分明是,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等只须听命就是。
  “丞相汪大人何在?”
  那左丞相汪兆麟闻得张献忠唤叫,赶紧出班回道:
  “微臣在此。”
  “那尔说说,这西京还能不能守住?”
  汪兆麟深知张献忠的残暴和无常,见其将一个难题抛于自己,于是飞快转动脑筋,然后上前答道:
  “那清虏时下虽是嚣张,但怎敌我大西皇上龙豪神武?!清军若犯西京,必陈尸城下,大败亏输!可微臣认为,即使我有九成胜算,皇上也不必临危犯险,故弃守西京他去,亦不失为一良策。”说罢拱手退到一边。
  “完全是放屁添风之说!”张献忠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朝着下面的群臣看了看,然后正色说道,“尔等听旨:明日大小三军悉数撤出西京,进往西南。蜀人德不知怀,威不知畏,我等撤离之时,悉行斩戮!全城殿屋,尽行焚毁!皇宫内的宫人和皇眷,一律扑杀勒毙!此等事情,就由平东王督安西王、抚南王、定北王办理!”
  张献忠此言一出,下面的众臣全部被惊呆了,杀人放火倒并不令人惊异,因为张献忠一贯如此,可虎毒不食子,那皇眷里可有他未满百日的亲儿子张镝啊!
  “父皇不可如此!儿臣怎能对幼弟和各位母妃下得去手?还望父皇收回成命!”孙可望说着跪下对张献忠流泪恳求道。
  “汝想抗命耶?!”张献忠说着,离座走至孙可望面前对其猛踢一脚,“老子乃英雄耳!岂可留幼子妻妾为人所擒所胁?!皇宫之事,就由尔亲办,办完后老子前去审看,若是搪塞点滴,老子定然斩下尔的首级!”说罢此话,张献忠对着仍惊惧不已的众臣们怒喊一声,“都给老子散了!”
  “退朝。”太监总管钟其的这一声喊叫比平日小了许多声气。此时的钟其正在心内打鼓,他不知道那杀戮的屠刀会不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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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3 17:32:08 | 显示全部楼层
“皇上的安排是对的。”丽妃平静地说着,缓缓走到容萍跟前将其扶起,然后抱过张镝细细审看不止,好一会儿方流着泪道,“只有杀死我母子及嫔妃才能让他几个义子安心和不生疑,皇上乃是从大事而想。”说着用脸在张镝腮上反复轻轻摩擦,喃喃说道,“镝儿乖,为娘就是在那阴曹地府也会护佑我的心肝。乖乖镝儿,乖乖镝儿……”

令人敬重的丽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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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22: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香儿 发表于 2019-3-3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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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4 22:23: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五章




  博洛征讨福建朱聿键的大军在攻占了衢州后,朱聿键在延平的行在已是一片风声鹤唳。
  “皇上,该用膳了。”太监王世敏见一早就在御书房里叹气不止的朱聿键仍在书案上看书,于是从旁小声提醒道。
  “眼下福建危殆,是何等的让人心焦!虽金波玉液亦是让朕难以下咽,还用膳做甚?”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奴闻得,那满酋博洛要想进得福建,须从仙霞关而过。可那关隘凭空生险,一夫当关,可是万夫莫开!现有那平国公郑芝龙派重兵给皇上守着,难道皇上还不放心?”王世敏其实也对郑芝龙不放心,因为有眼线密报郑芝龙有降清的意图,他这话也是在试探朱聿键的看法。
  “唉!去年江阴、嘉定的义师举事之时,江南遍地皆志在反清!那时朕就欲出兵复我大明江山,可平国公就是推三阻四,使得北伐之事胎死腹中,也让我大明不少百姓士民对朝廷失却了信心。朕看那平国公是只图保全富贵,在抗清大事上全不上心!”提到郑芝龙,朱聿键是一肚子的牢骚。
  “皇上圣明!”王世敏说完此话后,走至书房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回到朱聿键的身边小声道,“老奴亦有同感。年初陛下令黄阁部进军江西时,那郑芝龙就在私下说这是无用之举。后黄阁部在牛头岭大破清军并斩得清将苏尼达后,遣书让朝廷派援兵相济,这郑芝龙在皇上的严旨下方让郑彩领着五千人马做做样子,数日只行百里,全是糊弄皇上。最后导致黄道周兵败婺源,实实有些可恨!”
  “黄道周乃朕的股肱之臣!死于清虏之手,端的令朕痛惜!”朱聿键想起黄道周的死,不免扼腕叹息。
  “皇上,老奴有一谏言,可担心着皇上不爱听。”王世敏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朱聿键将手中的书放于书案上,抬眼对王世敏说道。
  “皇上对平国公可要多留个心眼,老奴实实担心祸生肘腋。”
  “你是担心郑芝龙暗通清虏?”朱聿键轻哼一声接着道,“朕看却也未必。郑芝龙手下有数十万兵马,做着朕的太师,已是位极人臣,降清对他有何好处?”朱聿键对王世敏的话有着八分不信。
  “也许是老奴多虑,但这福建之地尽在郑芝龙的掌握之中,万一起那逆风恶浪,皇上只怕是走之不脱了!”王世敏说到这里,朝着朱聿键“噗通”一声跪下,“那郑芝龙原本就是一个海贼,哪里会在心里存有什么忠义?他和皇上称雨道晴,话都说不到一块,怎会在眼下啮血沁骨的力保皇上?”
  “那汝说当下应该如何处之?”朱聿键见王世敏如此说道,隐隐感到王世敏知道些什么,心中也不由对郑芝龙产生了几分警觉。
  “老奴以为,皇上宜早早离开延平。现何滕蛟在湖南督师,手下有数十万人马,堵胤锡节制的李赤心忠贞营也在湖广一带,皇上移驾湖南一可暂避清军锋芒,二可脱离郑家兄弟挟制。如此这般,我大明方有复兴之日!老奴望皇上早做决断!”王世敏说着,对朱聿键连叩三头。
  “罢罢罢,那何滕蛟的湖南倒是一个好去处。”朱聿键想着眼下湖南还是安全些,移驾那里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对王世敏说道,“你起来吧。你速速安排此事,但于旨意上须处处说得方圆!”
  “这个老奴知道。老奴告退。”王世敏说罢起身出了御书房。
  
  果不出王世敏所料,此时郑芝龙已在做着降清的准备了。
  那郑芝龙出生在闽南的一个渔村里,幼习海事,不爱读书,跅弛放纵,渐流荡逸,但生得身强力壮,有得一身功夫。少年时即混迹于船队上面,做着那海上贸易之事。至成年时,合着其弟郑鸿逵、郑之豹已是拥有强大船队和雄厚军事力量的海上霸主。
  但郑芝龙并不想和清军抗衡,因为他已接到博洛的书信,那博洛在信中许诺,只要郑芝龙能归顺大清,将保奏他为闽粤总督。
  想着眼下清军气盛,自己虽有强大军力,但和清军相抗,却并无多大胜算,若是降清,则朱聿键的朝廷必垮。自己犯不着为一个已是弱不禁风的残明冒险,只要能继续在福建经营,过着保泰持盈的日子,谁做皇上又与己何干?
  “彪弟啊,天兴府乃皇宫大内所在之地,万不能失!尔觉得如何方能守得长久?”在安海镇豪邸的郑芝龙坐在敦仁阁的大厅里,对隔坐在茶几另一边的郑鸿逵问道。
  那郑鸿逵原名唤作郑芝彪,乃是郑芝龙的三弟,现任爵朱聿键的定国公,也是一位手握重兵的重臣。
  “这天兴府几乎无险可守,愚弟正在为此犯愁。不过,皇上现已移驾往去湖南,我等不必只想着这一城一地,如何守住福建才是紧要之事。”郑鸿逵的意思是拒清军于福建境外才是正道。
  “皇上移驾湖南乃是为防着我等兄弟,也是为躲避那清军锋芒,如此皇上,我等还保他作甚?不若就投效大清,这样也可保得富贵。”郑芝龙的话语虽是透着牢骚,却也是在试探郑鸿逵的想法。
  “大哥此话差矣!”郑鸿逵并不认同其兄长的看法,他接着说道,“皇上自登基以来,一直倚仗和重用我等兄弟,现我郑氏一门均拜厚爵,兄长又柄权太师,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且大明还有广袤疆土,带甲在百万之上,清虏岂能轻易灭得我大明?再则愚弟近日闻得,那在绍兴城下降清的方国安已被博洛问斩。我等即使降清,也难免受其猜忌,稍一不慎,不定这项上人头也保不住!我等何苦降清来哉?”
  “那方国安新降未几,如何就被那博洛杀掉?只怕这传言不实。”郑芝龙对这消息有些不信。
  “这方国安昔日屡屡兴兵与清廷相抗,其子亦在攻打杭州时战殁,杀子之仇缘何能叫清虏不疑?”说到此地,郑鸿逵拿过几上的茶盅,深呷一口接着说道,“据说是其部将曾伺龙首告,说是方国安让其暗暗招兵买马。这事或有或无,但博洛宁信其有,那方国安百嘴莫辩,只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郑鸿逵说完,随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这事就不说了。”郑芝龙随即问郑鸿逵道,“尔现今守着仙霞关,不知那里守备布防如何?”
  “愚弟已派出郑彩率五千精兵先行驻守,另外已令四弟之豹于兵船上卸下红夷大炮八十尊,于明后日运往仙霞关,届时在那关上架好,若是博洛大军来攻,我就让他等葬身于那栖霞关下!”郑鸿逵对击败博洛看来是信心满满。
  “三弟如此安排甚是周密。”郑芝龙夸赞了郑鸿逵的布置接着道,“那仙霞关乃浙江进入福建的咽喉要道,具丸泥封关之险。郑彩若能有红夷大炮相助,何惧千军万马来攻?!看来福建可保无恙。不过,三弟可不能闲着,还有一事须得三弟劳烦一办。”
  “大哥有何事要愚弟去办?”郑鸿逵不知眼下还有什么急事非得自己出面不可。
  “目下红夷的东印度公司想和我等做成一大笔茶叶和生丝生意,其代表已从热兰遮城而来,估计数日后即抵达澄海。现吾诸事缠身,你可代吾前往签约。”说到此地,郑芝龙见郑鸿逵仍神色迟疑,乃接着道:“‘一船蚕丝去,一船白银回。’那可是有着数十万白银进帐的大买卖。只有汝去,才能叫大哥尽放其心。”
  郑芝龙所说的大买卖,只不过就是一笔普通的生意,眼下郑芝龙见郑鸿逵不愿意降清,就想着法把他调开,然后好做自己的安排。
  “此事森儿也能办得,如何不要森儿前去?”郑鸿逵所提的就是郑芝龙目下任着御营中军都督之职的儿子郑成功。
  “森儿年幼,只知那军中之事,在商事上尚需磨砺。三弟就不要推脱了。”郑芝龙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
  “那我何时动身?”郑鸿逵虽是有些不愿,但也只好领命。
  “你即刻启程,那事可不能耽误。”
  “愚弟告退。”郑鸿逵说着起身,对着郑芝龙一拱手,随即离开了敦仁阁。
  郑鸿逵离去后不久,郑芝龙就将郑之豹和施福传了进来:
  “吾唤尔等来,可是有要事交代!”
  郑之豹和施福见郑芝龙说话的语气肃严,忙拱手应道:
  “我等愿领国公将令!”
  “皇上说是移驾湖南,实实是为躲避清军锋芒!如此昏君,我等还保他做甚?!”郑芝龙随即化厉而柔接着道,“洪承畴大人已派人送来书信,许下我等重爵。若我等归顺大清,必不失高官厚禄,照样在海上做得生意。想那洪承畴亦是我南安人氏,断断不会欺我。”
  “我等降清,三哥可是知晓?”郑之豹昨日方得到郑鸿逵将令,让他在兵船上卸下大炮紧急运往仙霞关,此时郑芝龙说的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三哥时下不愿归顺,这事只能以后慢慢再说。”郑芝龙接着说道,“我已让他前往海澄,去和那红夷谈生意之事。当然吾之本意就是将他支走,怕的就是起那豆萁相煎之事。”
  “那我等将如何而做?”郑之豹也觉得朱聿键的势力太弱,只要能保得高官厚禄,降清倒没有什么。
  “你即刻将卸下的红夷大炮重新装回船上,我等靠海吃饭,船上岂能少有大炮,无海即无家的道理汝等焉能不懂?我可不愿意将数十尊红夷大炮在仙霞关上留给清军!”
  “这个我懂。愚弟回去后即刻去办。”
  郑芝龙见郑之豹领命,于是转头对施福吩咐道:
  “你马上率着你侄儿施琅火速赶往仙霞关传我将令,叫那郑彩撤兵回来!我可不想让他和清军对仗,坏了我的大事!”
  “他若是不肯遵令我等将如何处之?”施福想着那郑彩是郑鸿逵的部将,又是郑家的族侄,对其是否遵从郑芝龙的将令有些怀疑。
  “就说这也是郑鸿逵的意思,实在不从,就立斩不赦!”说此话时,听得见郑芝龙恨恨的咬牙声。
  待郑之豹和施福离去后,郑芝龙走至书案前,将置于案上的《马太福音书》拿起翻看了几页,猛然想起做礼拜的时辰已快到了,于是连忙急急地走出大厅,往礼拜堂而去。
  
  郑芝龙在心底祈祷着上帝能保佑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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