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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夜幕降临了,网滩上篝火通明,今天下江的五条船把拴有红布条的“头鱼”全部集中在一起,由手艺高超的人削成生鱼片,还用江水熬了一锅鱼汤,大家聚在一起,各自拿出带来的酒,有说有笑地开始聚餐了。生鱼片清新爽口,江水炖江鱼鲜香无比。酒在这里成了不可替代的粘合剂,人们以酒会友,以酒交心,以酒凝聚力量。在频频碰杯声中,整个民族无形中团结在了一起。这是开江后的第一次野外聚餐,有人首先唱了《乌苏里船歌》,接着就是《网滩歌》: 在那神奇的地方, 有条美丽的大江, 金色沙滩在江中闪烁, 小船儿在碧波里荡漾。 啊啦赫尼那赫尼那啊啦赫尼那, 赫尼那—— 勇敢的赫哲人开辟了上滩宝地, 古老的桦皮舟创建了富饶渔场, 勤劳的赫哲人开心把歌儿唱, 把歌儿唱。 啊啦赫尼那赫尼那啊啦赫尼那, 赫尼那—— 这位刚住口,那位接着又唱起了《打鱼歌》: 水呀浪啊朝后退呀, 赫尼那——赫尼那—— 你呀, 我呀, 向前追呀, 赫尼那——赫尼那—— 看到那鳇鱼快撒网啊! 赫哲渔民显神威呀! 我们荡起小舢板哪, 腾云驾雾满江飞呀。 满江飞呀! 赫尼哪——赫尼那——给根。 生鱼,烈酒,歌声,一个接一个,一首接一首,什么《相会情歌》啦,《盼情郎》啦,《思夫》啦,《四季歌》啦,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夜幕里,把对岸的老毛子唱得手舞足蹈,把林中的夜莺唱得引颈啼鸣,把水中的鱼儿唱得伏岸偷听。一阵欢歌过后,有人提出让我也唱歌,我还是老办法,给大家读了一首白天在船上填的《乌夜啼》应付了事: 杞柳春风嫩草, 轻雾罩沙洲。 摇船踏浪, 横江锁网, 静待蛟虬。 借得涛声歌一曲, 清音遏飞舟。 此间尚有, 生鱼烈酒, 野渡荒丘。 最后,大家都说要听吴定克大叔的伊玛堪。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吴定克大叔不顾年事已高也来了,白天由于船太多,我没有看见,于是赶忙上前和他打招呼,吴定克大叔和我握了握手,然后在火光里亮开嗓门说道:“俄依您(今天)网滩来了位都哈尼卧(尊贵的客人),下面我就唱一段我从来没有唱过的,他们七台河那里的依玛堪故事,叫《胡什哈里变龙的传说》” 赫尼那——赫尼那—— 珠乐(从前),古城依兰有个叫胡什哈里.八音的萨满,以跳神驱鬼,给人家看坟茔地为业。他的神非常灵验,看病保管神到病除,看坟茔地保管下一代人丁兴旺,发大财。一时间前来求他的人一个接一个,从白天等到晚上。他的钱也赚了不少。他有一个叫胡什哈里.爱新的哈哈嘿特(儿子)和一个叫胡什哈里.伊儿嘎的阿森嘿特(女儿),还有一个刁蛮的乌日啊温(儿媳妇)。在他晚年快要死了的时候,胡什哈里.爱新对他阿玛(父亲)说:“你天天给人家看坟茔地,你死了埋在哪儿呀?”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说:“随便埋在哪儿都行,按照我们那乃(赫哲人)习俗树葬水葬都可以。”胡什哈里.爱新又对阿玛说:“你平时给人家汉人看坟茔地不都是土葬吗?怎么轮到你自己就树葬水葬了呢?干嘛不选个好地方土葬啊?”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说:“好地方是有,那是个下辈人能当额真(皇帝)的宝地,可我们家没有那个福分呀!”他儿子胡什哈里.爱新又说:“虽说我们没有福分,可我们不好试试吗?”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说道: 赫尼那——赫尼那—— 我跳了一辈子的神, 给人家看了无数的坟茔地。 有一块宝地, 叫四方顶子, 就在松花江河汊子的窝棚河上游, 你打猎去过。 谁要是埋在那里, 谁家下辈子人就能当额真(皇帝)。 赫尼那——赫尼那—— 胡什哈里.爱新说:“既然有这样的好地方,等你死了,我就把你埋在那里,你看行不行?”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看了一眼儿子又说道: 赫尼那——赫尼那—— 腾尼莫蹲特(管人间的神)说, 当额真有风险, 弄不好要被挖坟掘墓, 还要被充军。 我还是树葬或水葬吧, 免得惹麻烦。 赫尼那——赫尼那—— 胡什哈里.爱新说:“阿玛,我们还是试试的好,有好地方就得留着自己用,这样将来你儿子我也能当几天额真,就是当不上也不会后悔。”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被儿子逼得没办法,只得点头同意,然后说: 赫尼那——赫尼那—— 把我土葬也可以, 如果不出意外, 你也能当额真。 不过你得答应我, 我死了之后不能盖胡勒萨(被子), 不能铺涩科特库(褥子), 不能穿萨布(鞋), 不能戴阿温(帽子), 也不能穿特日格勒(衣服)。 你就让我光着身子走。 赫尼那——赫尼那—— 胡什哈里.爱新听他阿玛说死了要什么也不穿就走,赶忙问他:“你这样死法到时候不叫亲戚朋友笑话我吗?”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又说: 赫尼那——赫尼那—— 我死了以后不仅不能穿衣服, 你还得把我的手和脚都绑上铁钉子, 不要用棺材装我, 你就用草席把我放在那个河边, 到时候你就能当额真了。 还有, 这个事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连你媳妇也不能说, 你自己知道就是了。 赫尼那——赫尼那—— 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交代完后事没几天就死了。儿子胡什哈里.爱新按照他阿玛的交代就要光身子把老父亲埋葬。他首先叫人找二十个钉子,要给老父亲绑在手和脚上,结果没找到,只好把竹筷子削成尖,绑在十个手指和十个脚趾上。他媳妇见丈夫没给公公穿衣服,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怕被亲戚朋友笑话,就叫人给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穿了条鱼皮黑克(裤子),妹妹胡什哈里.伊儿嘎还叫人给阿玛盖了条狍子皮胡勒萨(被子)。胡什哈里.爱新也觉得用草席把父亲卷走不好看,就用桦树皮做了个棺材把阿玛装上。正是夏天,他们用特木特肯(舢板船)花了两天两夜时间,顶水把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运到窝棚河上游的四方顶子山下,靠着河边就把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埋了。这里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刚埋上,那边儿子家里就怪事不断。 赫尼那——赫尼那—— 自从老胡什哈里.八音死后, 他儿子家中就怪事连连。 先是有块云彩整天在草戳罗子上不走, 弄得屋子黑乎乎的。 那条大黄狗天天围着草戳罗子嚎叫, 老公鸡成天在草戳罗子上打鸣。 就连老家贼, 也整天落在草戳罗上面开会。 胡什哈里.爱新下河打鱼, 鱼往船上蹦。 上山打猎, 狍子野鹿不动窝, 就等着他去捉。 赫尼那——赫尼那—— 胡什哈里.爱新的媳妇见狗天天咬,她非常烦,就让人把狗牵走,狗不走她就打,结果一生气,一棍子下去把狗打死了。老公鸡她也烦,就抓来杀了吃肉。家雀子叫,她更烦,就支起鱼网把老家贼一个个抓住摔死。从此后她家清净了,房上的云彩也不见了。 赫尼那——赫尼那—— 小龙没有云接驾, 就要遭人暗算。 老公鸡大黄狗, 还有家雀子, 那是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的保驾兵, 它们都死了, 云彩也散了, 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家要遭殃, 要遭殃。 赫尼那——赫尼那—— 原来在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埋了的时候,皇上手下的观天官就在晚上看见了一条真龙要出现,只是由于天上总有乌云遮着,看不清在哪方,大黄狗和老公鸡、家雀子就是保驾的,它们被胡什哈里.爱新的媳妇打死后,天上没有给草戳罗子保驾的了,观天官就看清了是在哪方要出真龙。于是就报告皇上说,不好,在三姓附近要出真龙。皇上听后大惊,马上派观天官领着官兵来到胡什哈里.爱新的家,问他你家是不是死人了?胡什哈里.爱新知道事情不妙,就说他阿玛刚死不到一个月。官家人问他埋在哪里了?他说埋在了四方顶子。官家人不容分说,把胡什哈里.爱新绑了起来,然后让他带路,来到了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的坟前。官兵用铁锹挖掉了坟上的土,然后打开桦树皮棺材。只见老胡什哈里.八音萨满已经变成了一条小白龙,他瞪着饭碗大的两个眼睛,张着血盆大口来回乱动,袍子皮被已经掀到一边,鱼皮裤子也退到了脚脖子,手脚上绑着的竹筷子变成了龙爪,桦树皮棺材的一头已经被他抓出了一个洞,如果不是他的竹筷子爪子太软,如果没有脚脖子上的裤子绊着和坟上的土压着,他就爬到河里跑了。观天官见状,立刻命令个胆大的官兵上去用刀一阵乱砍,小白龙先是吱吱乱叫,脖子上的鳞片出了血,然后龙头被砍了下来。官兵这还不放,接着用火烧了桦树皮棺材和小白龙的尸首,胡什哈里.爱新要当皇上,冒犯了天威,被充军到宁古塔。他的媳妇和妹妹也都成了官奴,被卖给了当兵的。他的家族凡是姓胡什哈里的男人也都遭了殃,不是被抓去充军,就是跑到深山老林改了别的姓,从此赫哲人再没有姓胡什哈里的人。 赫尼那——赫尼那—— 一个故事一出血泪史, 一个传说一本血泪账。 赫尼那——赫尼那—— 吴定克大叔的伊玛堪唱完了,这是他的保留节目,之前谁也没听过,他表演得有声有色,惟妙惟肖,渔民们都拍手叫好。由于明天还要下江捕鱼,晚会就这样在欢乐声中结束了。 其实,这个故事我从小在家乡就听老人讲过,他说的窝棚河就是如今七台河市的倭肯河,四方顶子就在七台河一个叫石龙山的地方,每年我都要去几次。但是,我始终不知道这个故事是赫哲人的,今天从吴定克大叔嘴里得到了证实,使我倍感亲切。 刚开江,初春的夜晚很凉,住在草戳罗子里不能脱衣服,在江水和江风声中,我做了个梦,我梦到那条活蹦乱跳的白龙来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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