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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林下泉_q6yUC 于 2018-3-29 06:34 编辑
碱土地 五 遗嘱 文/林下泉边石 文老师病倒了，昏倒在山上。当时就严重的休克。扔下半车的柴草，还有那台自己精心研制并深爱着的小推车。
文老师是山东人，也是半个仓粮岗人。他的祖辈早来了东北，他大学毕业后，分去大城市去研究历史了。可后来突然灰头土脸地回了仓粮岗。仓粮岗人第一次认识了这位大学生。后来得知，文老师姥家成分不好。也许是下放吧。 文老师人很好，待人和气。胆小怕事。见谁都让道陪笑。他不会干活。在生产队连半拉子都不如。还是队长国玉心眼好，还慧眼识珠。在他的百般努力下，村里成立了个小学校，文老师才成为一名老师。全校四十多名小学生。上边派来一个校长，加上校长一共两个老师，文老师就被村民戏称为“副校长"。 校长有点背景，闹情绪。不总来。四个班就扔给文老师一人。他把一，四年放一个教室。二，三年一室。先给三个年级布置作业，再一个年级一个年级的讲课。 学校旁就是个天然的大湖泊，夏天，为防学生洗澡不测，中午，晚上放学都要在学生的胳膊上卡上学校的公章。检查时如公章没了，准受处罚。连女同学也不放过。 文老师很瘦弱，但很有心气。几年下来，学校周边长起了茂盛的大白杨。校园周围长出了整齐的榆树墙子。教室门前裁上一簇一簇又香又美的阔叶丁香。学校有块校田地，秋收时带学生们检点地，学生的纸笔墨及学费曾一度免费。可学生还是四十多人，文老师嘛，还当他的"副校长" 后来奇迹发生了。文老师被调到乡中学，竟真的当起了副校长。文老师是建国早期的大学生，学历史的，始终没离一线。也是仓粮岗人的嘴太臭，一直到退休，文老师一直都是副校长。 历史迈进了二十世纪，六十多岁的文老师不得不退下来。儿女争先恐后地接他去城里住，他死活不去。老伴死的早，他却坚持一个人在鎮上住平房，说这样才接得上地气。 文老师不是个能呆住的人，小菜园让他侍弄的像花园，黄瓜大了，他舍不得吃，柿子红了，他舍不得墑。挠着秃头上绕了几圈仍盖不住头皮的，那几根可怜的头发，他双眼笑成一条缝，额头眼角挤出一堆幸福的皱褶。目光透着父爱的慈祥与亲切。不像是在欣赏黄瓜柿子，更像醉后的老人在灯下欣赏自己的儿女。 山河镇地处碱滩，冬季取暖烧柴较紧张。买煤又不便宜，于是，他自己做一台手推车。没事就漫山去捡柴草。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没人会把那个整天拉着小车捡玉米杆儿的老头，同当年的文副校长联系在一起了， 2008年4月下旬的一天，有人发现他昏倒在山上的车旁，并把他立刻送往乡医院。 这下文家可开了锅，平日少见的儿子，媳妇，姑娘，姑爷儿齐涮唰全回来了。 文老师的长子叫文兴，是市里一个执法部门的主要领导。儿媳是公务员。身材丰满匀称，气质高贵不凡。一眼便知一定是大家闺秀。 次子文中，在县里经营一家工厂，二儿媳满身珠光宝气，中等身材，稍胖。圆圆的脸盘上，肉丝有点发横。只是两只不大的小眼睛一个劲乱转，显得人很精明。 女儿文华最小，三十五，六岁。匀称娇美的身材，长长的睫毛，却掩盖不住哭红的双眼。她在县里开家时装店。丈夫四十岁上下，人很清瘦，脸上少有表情，眼睛总在每个人的言谈举止上转，人很深沉，说话总能抓稳机会，说到点上。一看就是个走南闯北见还世面的人。他在县城养车跑运输。 文老爷子已足足昏睡了五天五夜。医院诊断为脑出血，脏器衰竭。只能药物维持。老爷子总醒不来也不行啊，为此，大儿媳专门从市院请来三名专家。可专家也拿不出让老爷子醒来的办法。只叮嘱家人抓紧准备后事。 几个儿女心里都明白，老爷子不喝酒不吸烟，一生俭朴。一个月五千多元的工资可是一笔不小的积蓄啊。老爷子如果真的就这样走了，还真的是个问题。这个问题最先由文中媳妇提出，并马上得到了大嫂，文中和文华老公的支持，文兴文华也没反对。老人入院的第二天，医院由文兴文华值班，其他人对老人住所地毯式搜了三天，细致到连老爷子多年的藏书，和笔记本，都翻过了。房间屋后犄角旮旯都找遍了，甚至起开了屋里铺地的砖块，也没有找都想象中的存折。只找到了一个笔记本，上面清楚记着那个儿女哪年哪月哪天回了一次家。当那个小本本送到文兴文华面前时，文兴哭了，哭得泣不成声，文华哭成泪人，而老实巴交的文中，把头埋在双手之间，用手揪着头发一声不吭。 “别哭了，如果能把爸哭醒，我和你们一起哭"。文兴媳妇不咸不淡的说。 “就是嘛，瞎哭啥 ，老爷子不死不活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文中媳妇说。 ''这样吧 ，五一节就到了，你大哥单位事多，文兴你先回市里吧，该办的事抓紧办，我在这盯着”。文兴媳妇说。 "大哥是该回去了，这有我们盯着那”。一直不说的文华丈夫，用眼睛瞅着文兴媳妇说。 “还是老妹夫会来事儿，大哥不比咱们，你们知道家里没人，大哥得少收多少礼呀？”文中媳妇酸溜溜的说。 "老二媳妇你唠的是人嗑吗？你大哥屁大点的芝麻官，人又太耿直，给他送礼的有几个？逢年过节省市有关领导，不及时打点好使吗？这些年没我家大哥和我舅罩着，还当官，指不定在谁的腿肚里转筋哪？”文兴媳妇脸都红了。 “就是嘛，这个家啥事能离开大嫂”。文华丈夫还是看着文兴媳的妇脸说。话音刚落他又迅速用眼瞟了一眼满脸怒气文中媳妇。 “老妹夫就是聪明，给梯子就能上房，你们都是人物，我们没用行不行，大哥忙收礼，我家的厂子可是扔着那 ，那也是真金白银的损失”。文中媳妇一边说一边狠狠瞪着文华丈夫一眼。当文华丈夫与文中媳妇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文华丈夫像被烫了一下，立刻把脑袋埋进裤裆。 “别吵了，爸手在动”一直握着老人干尸一样的老手的文兴喊着说。文华差了生的喊来了大夫和护士。 大夫简单的检查后，让护士给老人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并把大家叫到病房外说：“奇迹呀，我已经给文老师用上药了，他很快就会苏醒，有什么话赶紧说，这种清醒不会太久”。 几个人又一次围拢到病床边，他们轻声的呼唤着爸爸 . 爸爸...... 终于文老师睁开了他那大大的双眼，望着床前的儿女们，一丝慈祥憨厚的微笑划过嘴角，俩滴浑浊的老泪穿过面部枯黄的皱纹滴落到枕边的发梢。 文兴伏在老人的床头说:"爸爸，你已经昏睡五天五夜了，有什么话要嘱咐吗”？文老师艰难地说：“我....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们哥几个因为我的事吵....竗起来了”。文兴说：“没有，爸爸，我们很好。” “老爷子有什么话你快就说吧，你病得很重。 ”文兴媳妇迫不及待的抢上来说。文兴文华使劲的瞪了她一眼，而文兴媳妇一扭脸，一脸轻蔑的表情。 “诶呀，我...的手推车....还.....在二道岗扔....扔着哪，快....快给我取.....取回来”.文老师断断续续的说。 “放心吧，我们早取回来了” 文星流着泪说。 “好...啊，好，取....回来....好”，文老师这句话刚刚说完，便闭上了双眼 ，任他们哥几个怎样呼唤，文老师再也没睁开眼睛，文老师真的走了。 这时文中媳妇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拉起文华丈夫就往外走，俩个人直奔文老师住的小房而去。文兴媳妇也马上走出病房，开车跟了上去 “你个傻狍子，老爷子那么着重视小推车 ，说不定秘密就在车上”，文中媳妇对文华丈夫说。 “不会吧，” “ 准 ”文中媳妇晃着脑袋说。 待文兴媳妇赶到小房时 ，文中媳妇和文华丈夫早把手推车翻过来了，并砸碎了工具箱的铁锁，但没有找到存折和卡，只找到了一个纸包，由于打开的太匆忙，弄了文中媳妇一手修车用的黄油。文兴媳妇掩饰不住内心地幸灾乐祸，她打量着小车对文华丈夫说：“你赶紧把车胎气放了，把车胎扒下来。”文华丈夫麻利的扒下来俩个车胎，用刀划开内胎，累得满头是汗，却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下了一天阵雨，太阳出来的时候却已经迫进西山了。金灿灿的斜阳照在树梢儿和草尖儿上，拉长了树影和人影。落日的余辉在丁香花辮上倘徉，一串串晶莹的雨滴悄然从花瓣上，肥美的叶片上滑落，在金色的晚霞里闪着金光，像血。 文兴.文中.文华 忙着给老人换衣服，文华突然发现老人的裤头里面，有一个后缝上去的口袋，当他打开口袋时，露出一个紫红色的存折。 “大哥你看”，文华把存折递给了文兴 ,文中一把抢过存折。 “大哥，你看这是啥？”文中从从存折中取出一张折叠的方方整整的纸。文兴抢了过去并马上打开。他流着泪读着。 我的遗嘱 亲爱的孩子们:爸一生清贫。是党培养教育了俺，是人民养育了俺。既使我被下放，在最艰难的时候，仓粮岗的乡亲们也没看不起俺。我住的房子已同政府签了征地开发协议，政府答应给处百米商服。不要同政府讨价还价。你们日子都过得去，用不上，别卖，可出租，贴补下生活。我用过的东西，包括手推车可卖掉，做我丧葬之用。丧事从简。 存折里的钱莫动，我已决定将它捐给仓粮岗小学和镇中学。用以资助贫困生。 孩子们，好好过日子，好好做人。爸爸爱你们...... 文兴读不下去了。文华早哭成泪人。而文中却呆若木鸡，捧着手中的存折在抖，口里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我的亲爹呀！六..... 六...... 六....... 六十八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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