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参与互动,展示风采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立即注册
×
本帖最后由 碧水蓝 于 2018-2-15 12:46 编辑
原味的除夕
除夕是每个华人家庭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从大家庭到小家庭,从父母的家到自己的家,人们一年又一年地过着,不知不觉间,除夕的过法从形式到内容上已经悄然发生了许多变化。随着时代变迁,生活境况的改变,过着,过着,年的味道就淡了,好像没了几分从前那般热切的祈盼,少了几分从前那般说不出的喜兴,缺了几分从前那般暖人的红火。许是念旧的心理作怪吧,回想起来,始终令我难以忘怀的,是七十年代下半叶,家乡那原滋原味的除夕。 我的家乡是座辽西的小城。那时候,两个哥哥和姐姐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他们分别住在城北,城中和城西。两个妹妹和我还在学校读书,我们和爸爸妈妈住在城东的老房子。除夕这一天,天经地义地,哥哥姐姐们都拖儿带女赶回家里来过年。人们匆匆吃过早饭,就进入到每个人的角色中,准备过农历最后的一天 —— 除夕。 女人们抢先占领了厨房,伴着家长里短的心得交流,手中不断花样翻新,变换出各色菜肴,生的、熟的、成品、半成品,几乎所有的餐具在这一天都被派上了用场。哥哥们忙活着厨房以外的事儿:先从红红的福字开始,春联、挂千儿、年画,从门口的大铁门贴到西厢房,又从正房的每户门窗,贴到了炕头炕梢的墙壁上,就连储物的柜子,积酸菜的缸都不落下,把对来年好光景的期盼贴到了家的每个角落,最后,到院子中央挂好那串儿好几米长的大地红,上千个头的挂鞭。孩子们已经穿戴得里外一新,戴着自家编的绒线帽,围脖和小手闷子,女孩儿红粉,男孩儿蓝白,兜里揣着小鞭炮和糖果,满院子追逐着,玩闹着,不时地传来一声小鞭儿的脆响,跟着便是一阵的嬉笑,夹杂着大人的嗔怪声。看着幸福的一大家人,爸爸妈妈笑意满怀,家里的甩手掌柜也不得闲,里里外外不停地吩咐着。其实,过年的重头戏,像煮肉,炖鸡,蒸豆包,裁剪缝制新衣服等等,妈妈早些天就搞定了。儿孙们赶回家过年,难免有找不到家什,或者家什儿不应手的时候。爸爸妈妈的主意和妙招胜过了今天无所不在的小贴士,一经指点,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比如有一次,厨房临时需要灌肠的漏斗,爸爸拿出一个空酒瓶,缠上几道线绳,再往线上浇点儿汽油,用打火机点燃后,把着火的瓶子插进水里,“啪” 的一声脆响,瓶子就在缠着线的地方齐刷刷地断开,带瓶口的一节儿,边缘用砂轮打磨一下,转眼之间,一个合格的漏斗就做好了。 除了坐镇指挥,爸妈还有拿手的绝活,那就是美味无比的什锦火锅了。黄铜的大火锅和接炭灰的铜盘子早被擦得通身铮亮,在厨房的一角儿静候着,等着爸妈的妙手来点化。妈妈是火锅配料和调味的高手,把十几种预先加工好的天然食材按着独家摸索的特定配比,组合和顺序,摆成花样,层层叠叠地码进镀了锡里子的火锅后,再加上一碗老汤,就一切准备停当,只等爸爸的火头功夫了。通常要等到大圆桌的一多半儿被各色菜肴摆满的时候,父亲才端着火锅到院子里去生火。引燃木炭并不是件简单的活儿,需要用一小块儿油毡纸,加上几小根细木棍儿助燃,再借用蒲扇扇风,才能搞定,有时候爸爸会被烟气呛出眼泪来。当炭火变红时,火锅发出咕咕的沸腾声,香气氤氲四溢,弥漫开来,刺激着人们的味觉,这便成了我家年饭的前奏曲。这时候,母亲会把一只装了水的小碗儿放在火锅中央的小烟囱上,炭火的温度立时被降下来,沸声收敛,等待开宴的时刻。 下午两点钟一过,邻居当中就有些性急的主儿,早早揭开了年饭的锅盖。其实,大多数人家要等到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才会围上年饭的餐桌,端起祝福的酒杯。在这之前,按照旧礼,要请来财神,请回过世的祖辈回家过年。像这里大多数人家一样,父母总要叨念上几句,心神相约,心诚则灵。有一年,我不经意间看到父亲带着哥哥和孙子悄悄到旁边的关帝庙去进香拜佛请财神,一回到院子便点燃了鞭炮,待鞭炮的炸响此起彼伏地连成了片儿,浓浓的大年夜气氛,在白昼未尽时分就提前降临了。这顿大年饭要吃上一两个时辰。餐桌上,除了衷心的祝福,还有家族的兴衰史录,当地的风土人情,天南地北的奇闻异事,都在谈笑中尽情地演绎着,人们仿佛从中阅尽了无数人间冷暖,杯中的酒有了五湖四海的况味。 在这迎来送往的特殊时刻,虔诚的人们大多过的即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担心影响来年的好运势,因而说话儿做事儿都格外加着小心,句句都是吉祥的话儿,拜年的磕儿,像“人丁兴旺”、“年年有余”、“富贵常在”等等;事事儿都做得尽可能的圆满,不愿出一点儿岔子。万一不小心摔破了个碗碟,会念上两句 “碎碎平安” 来消灾纳福。特别讲究的人家,一些物件儿,如果名字的谐音犯忌,这一天是不能提的,不能吃的。比如水果中的 “梨子”,因和 “离别” 的 “离” 字谐音,就受到冷落了。一些平素鲁莽粗心之人,这时也会变得谨慎起来,十分留意自己的言行,好像一日为僧便可终生免俗似的。凡此种种还是抵挡不住发自内心的兴奋,这兴奋和亲人间的团聚是紧紧连在一起的。在物质极为匮乏的那个年月,浓浓的年味满足了人们精神和物质的双重需求。无处不在的红火和喜庆气氛,烘托着晚辈的感念,升华着父母的恩情,融化了人们平素对食物,对亲情,对生活的渴盼。
到了傍晚,经过片刻的宁静后,大门口挑起了红灯笼,院子的中央和所有的房间,包括储藏间都点上了灯。各家各户的院落和房子都被不夜的灯火点亮了,不断地向黑夜中挥洒着融融的暖意和祥和。此时的餐桌已经换上了茶具,糖果和瓜子儿,大家品着茶水,谈兴正浓,一些性急的人就开始串门子提前拜年了,他们大多是些住在附近的亲戚、邻居和好友。我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年曾和两个妹妹梳洗打扮一番后,换上新衣服,提着红灯笼,踩着薄薄的清雪,兴冲冲地赶到住在同一街区的老师家去拜年的情景。当地的人们互相拜年互赠礼品,大人们通常都拎着几包用纸绳扎着的,用纤维清晰可见的草纸包着的点心,或几瓶白酒做礼物。压岁钱只给孩子们,在吃年夜饭的时候。虽说走亲访友会持续上半个正月,但是按当地的风俗,初一才是拜年的正日子,出嫁的姑娘带着夫婿和孩子初三回娘家,所以拜年的人们在初一到初三络绎不绝。姐夫家不念旧礼,不吃年夜饭,姐姐一家三口儿吃过下午的年饭,就急不可耐地赶回娘家来了。三代人十几口儿聚在了一起,浓浓的亲情绽开了每个人的笑脸。孩子们叽叽喳喳地玩着自己的游戏,大人们的酒劲过了,谈兴渐歇时,童趣大发。孩子们玩起“争上游”,两个哥哥总要杀上几盘象棋过过瘾,往往在难解难分之时,被拉过来凑局儿,陪着父母打上几圈麻将。牌局间,父亲那温而不火的小幽默,像佐餐的小菜,调出的诨和气氛成了人们久玩不厌的动力,一直玩到深夜,大年夜的饺子下了锅。这时候,爆竹声再次响起,愈渐密集,到了夜半时分,整座小城都炸开了锅,哥哥也点燃了另一挂震耳欲聋的大地红。人们捂着耳朵,任凭夜空中绽放的礼花,借着声声爆竹的炸响,把对未来的美好向往送入遥远的天际,睡意早溜到爪哇国去了。 那时候,家乡的大年夜真是地道的不眠之夜啊,除了操劳一年的父母难抵睡意,我们的守岁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像这样原滋原味的除夕,怎能在我的记忆中消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