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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张珍艺 于 2017-8-30 12:32 编辑
院里那棵白杨树 文/张珍艺
那棵白杨树，不知从何时起就在老家的院子里了，高大而且挺拔，银灰色的树干布满许多像眼睛一样的疤痕。每当严寒的冬季，白杨树的枝条都被裹上一层厚厚的雪凝，于是常常在夜间或者清晨，传来树枝因不堪重负而折断的咔嚓声，树枝横七竖八落满一地。彼时，那棵高大的白杨树，看起来让人心生怜悯，仿佛它的生命将会结束于那个寒冷的冬天。可是，当冬天走完最后一步，春天随之而来，白杨树便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的发芽了。在春天温暖的阳光下，那些米粒般大小的黑褐色的芽儿，安静地卧在残存的树枝上，接受和煦的春风的抚摸，享受着春阳的照耀，一点儿也不张扬。 记忆中的白杨树下，有我许多童年的故事。 当时光甩掉春天的尾巴，季节轰轰烈烈地进入夏天。白杨树繁茂起来了，一改冬天光秃萧索的摸样，精神抖擞地挺立在老家的小院子里。绿得发亮的叶子下，居住着各种欢快的鸟儿，唱着各种调子的小曲儿。麻雀是最多的一种，它们常常偷吃母亲晒在小院里的麦子，于是母亲便经常安排我一个任务，那就是负责守着院子里的麦子，免得麻雀们来偷吃。我端一张小板凳坐在树下守着，但多数时候我则是被手里的连环画迷住了，忘记了母亲的吩咐。当她从屋里出来，看见一群麻雀在她的麦子里吃得正欢的时候，先是拿一根竹竿将麻雀轰走，接着就开始对我唠叨不休，说我屁大一点事儿也做不了，真是白养我了。唠叨完了叮嘱叫我好好看着，然后继续做她的事情。 那个时候我对那些贪吃的家伙显得有些束手无策。原因是我觉得看院子里的麦子和麻雀简直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它们怎么比得上连环画给我的吸引力呢？我看一会儿连环画，再看一眼院子里的麦子。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多半会有许多只麻雀正在毫无忌惮的啄食麦粒，它们好像忽略了我的存在。麻雀的捣乱使我不能安心看我的连环画，这让我非常的不愉快。我很盼望麦子快些干，我大声对母亲说，麦子干了。母亲出来抓上几粒放在嘴里一咬，没有发出脆脆的响声。她说，还是软的，没干，继续晒。结果是我继续看连环画，麻雀继续吃麦子。到傍晚母亲收麦子时，母亲居然在麦粒中发现几粒鸟粪，她断定我肯定没有认真的看好。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被母亲狠狠训斥了一回，我连饭也没吃就跑了出去，母亲正在生气也没注意我是什么时候就不见了。我跑到院子里，像猴子一样迅速的爬到那棵白杨树上，我肯定地想，树上绝对会有麻雀的窝儿，一定要把它给弄掉。 我四处搜索着，看鸟的窝儿在什么地方。不曾想脚下陡然一空，我从树上摔了下来，肚子被树枝刺得鲜血直流，头脑一阵晕眩就昏过去了。当我醒来，我看见母亲流着眼泪坐在床边，嘴里喃喃地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呀…… 我对母亲说是我自己想爬到树上把鸟窝拿掉，免得那些鸟以后又来偷吃粮食。父亲看到我的样子，很是心疼。他对我和母亲说：“树是麻雀们的家，窝是它们的房呢，你想啊，你弄掉窝就是毁了它们的房，所以你说怎么会不从树上掉下来呢？”歇了一会儿他又说：“不就是吃了点麦子吗，犯不着和雀儿们动那么大的干戈，它在它的你在你的多好呀，你说是吧？” 父亲的话里完全没有半点责备我的意思，仿佛是站在我这一边说话的，这让我听起来很是受用。多年以后的我每每看到肚皮上的疤痕，忽又想起父亲的话来。其实当时他想要告诉我的，就是人与自然应该和谐共处吧，只是我当时没有听懂而已。 在夏天，白杨树带给我们一片浓荫。那个时候我和村里的伙伴在树下做着快乐的游戏，把吃饱了的牛儿拴在树上，然后就开始躲猫猫、老鹰抓小鸡、牵羊摆尾……玩得不亦乐乎。堆在墙根角的麦草，是我们躲猫猫的最好去处，把小小的身体藏进里面，任凭其他人怎么找也找不着，听着他们着急的喊声，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胜利感。有一回，我在麦草里面呆得太久，那些负责找我的伙伴儿们失去了信心，都悄悄的各自回家了，而我却还在麦草里。当我大汗淋漓的从麦草里钻出来，小院静静的已经没有了人。 那些黏在我身上的麦芒使我觉得难受极了，赶忙跑到家里舀水冲洗，谁知发热的身体经冷水一淋，我很快就感冒了，被母亲知道，又挨了不少的唠叨。 傍晚，天边飘着好看的晚霞，吃过晚饭后，寨子里男女老少都喜欢各自搬来小板凳，坐在我家院里的白杨树下乘凉。他们拉拉家常，谈着一些与庄家有关的事情，或者是一些逸闻趣事。我和村里的伙伴们就在他们的旁边静静的听着，和我们一起听故事的，还有我家的那条大黄狗。大人们讲到精彩处，免不了会有一片啧啧称奇的感叹。我最爱听的是幺老爷讲的孟姜女，这些故事听起来是那样的神奇。他说孟姜女的男人被秦始皇抓去修长城，三年都没有回家，最后被埋在了长城里。后来孟姜女去找丈夫了，总也找不到，知道丈夫被埋在长城里面以后，她就哭啊、哭啊，不停地哭，把秦始皇修的长城都哭断了。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叫做孟姜女的女人实在太厉害，怎么会能够哭断长城？真是不可思议。幺老爷砸吧着烟杆嘴嘴，山烟一口口从他的嘴里冒出来。我仿佛觉得，那些烟雾就像我在一篇课文中看到的被所罗门关在瓶子里的魔鬼，被渔夫打开瓶子盖盖后，从里面跑了出来，然后慢慢的就变成了吓人的怪物，实在是太神奇了。 渐渐的，月亮就爬到白杨树的头顶上来了，天上的星星仿佛变得更加明亮。此时，幺老爷指着天上说，你们看，那是牛郎和织女。他说，织女是七仙女中最小的一个，是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家的幺姑娘。有一天从天上下来，遇到了凡间穷人家的孩子牛郎，两个就好上了，还生了娃娃。被王母娘娘知道了，硬是死个舅子都不肯把姑娘嫁给牛郎，于是就派天兵天将把织女抓回天上去，牛郎穿着牛皮挑着娃娃追啊追啊，眼看就要追上织女了，被王母娘娘用玉簪一划，就划出了一条天河，牛郎和织女就被天河隔断了。后来因为织女实在太想牛郎了，喜鹊们就主动在每年的七月七在天河上搭成一座鹊桥，让织女和牛郎在桥上见一次面。 这个故事讲完后，月亮就躲进白杨树茂密的叶子里了，星星们仿佛也开始有些瞌睡很来的样子，于是大家就各自拿起屁股下的小板凳回家睡觉去。我便在睡梦中碰见了牛郎和织女，我想问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可是他们都不和我说话，我想不说就算，我明天自家问幺老爷去，他应该知道的。 现在，那棵院子里的白杨树已经不在了，那年大哥要说媳妇，被砍来做了些柜子桌子之类的家具。白杨树在我的记忆中是清晰的，因为它给我留下了许多童年的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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