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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原上我的哑娘 李自立 朋友，在你的家庭，或者身边，有残疾人吗?当你和残疾人生活在一起，或者当你走在大街上，遇见真正的残疾人有困难时，你会伸出你温暖的双手吗？你会用你善良的心灵，去为一个残障人付出你伟大的爱心吗？我觉得我会的，因为我的家庭里有位残疾人，那就是我的哑娘。 娘是一个残疾人，她是一位残疾的母亲。60年代，我出生在陕西的白鹿原。对，就是陈忠实老先生写的小说《白鹿原》那个地方。 娘，她是一位聋哑的普通农村妇女，小时候因为生病，她成了聋哑，她中等个，留着短发，瓜子脸，人长的很漂亮，所以，虽然她聋哑了，我仍然深深地爱着她，爱着我的娘亲。今生很遗憾的，或许也就是她的聋哑了。娘虽然聋哑，却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埋下了深深的烙印。平时在村子里，人们都叫母亲哑娘，娘生了我们姊妹七个，娘的孩子都有名，但是在村上，人们都不叫我们的名字，每当我们从乡邻身旁走过，人们都称呼我们“瓜子的孩子。”大家都叫她瓜子，其实娘一点都不瓜，她不但不瓜，而且她很聪明，她很伟大。她不但能和正常人一样地辛勤劳动，而且在她的身上，更能看到中国普通妇女特有的勤劳，善良和母爱的伟大。 娘当年嫁给一位普通的白鹿原汉子，我的父亲是一位普通的农民，主要靠务农为生。五六十年代的白鹿原，和全国一样，常年四季，只有干的活，没有吃的饭。吃喝紧缺，生活水平条件都很差。农村更不用说。父亲人长的很帅，大个子，大方脸，大眼睛，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得，其实，他是一位标准的关中汉子，按理说，依父亲的条件，是不会娶聋哑的母亲做媳妇的。当时因为家里穷，家里实在穷的揭不开锅，别说娶媳妇。其实，父亲当时根本就娶不起媳妇。所以，家里也是托付媒婆介绍，那时候，也就花了几百块钱彩礼，一人做身新衣服，吃顿便饭，父亲就把娘娶进了家门。从此，娘成了父亲的妻子，她俩人从此组成了家庭，结为了人生的伉俪。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父亲，因为自己条件有限，所以，虽然说，娘是个残障人，对娘还算可以吧，特别刚结婚时，父亲对娘还是很体贴的，父母亲日子过得虽然穷困，但也算是和睦夫妻吧。 娘虽然聋哑，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终身聋哑了，今生能遇见这样的丈夫，她已经很知足了，平时，娘的眼神里，完全可以读得出来，流露的一览无与余。人常说：“富人家养骡马，穷人家养娃娃。”父母亲虽然日子过得很苦，少吃无穿的，但是，孩子倒是没有少养，夫妻俩人，大小儿女，共养了七人。两个男孩，五个女儿。老大、老二是女儿，老三、老四是儿子，老五、老六、老七都是姑娘。差不多在生养了前边的两位姐姐以后，由于受传宗接代传统思想的束缚，父亲对娘的态度变了，变得很冷漠。在他眼里，反正娘是个残障人，而且也已经生了两个姑娘，所以，他平日在家里，当起了大爷。这样，娘本来苦焦的日子，越加难熬，更加可怜了，村上人叫她哑巴，叫她瓜子，他变得不太关心她了。但是，娘虽然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但她仍然初心不改。努力地为父亲，为我们的家，为传宗接代而努力着，辛苦着。经过努力，一颗热心感动了上苍，娘终于为我的父亲，生下了顶门立户的两个儿子。而且，后边相继还生了三个姑娘。这样，我家一大家子九口人了。我排行老六。儿女有了，娘很开心。但在家里，娘的地位，没有什么变化，那时候的生活条件，别说这七个孩子，就一个孩子，也是吃不饱，穿不暖啊。所以，在抚养孩子这个问题上，娘可算是吃尽了苦头，尝尽了人间的酸甜苦辣，看遍了人间的世态炎凉。 记忆中，娘的一生，为一群儿女的吃穿忙碌了。不是厨房，就是织房，不是地里，就是家里，因为日子过的苦焦，加上儿女多，父亲又要去队上劳动，根本没闲时间管我们，娘一个女人家，她只有的是贤惠和慈祥，只有的是慈母的爱，她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姊妹七个吃饱穿暖，她一直担心的是我们受饥挨饿。所以，记忆中，母亲常年四季，黑明昼夜，都一直坐在织布机前，坐在纺线车旁边，她吃的一直是窝窝头，一直吃的野菜，而且都是躲避过我们，一个人在织房里吃的。为我们，娘吃尽了窝窝头，受尽了苦。虽然娘这样辛苦，可毕竟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父亲一上工，我们不懂事的一群七个，都不听娘的话，一种可能，是因为娘的过分宠爱，一种可能，在姊妹几个眼里，娘就是个瓜子。所以，谁都不听娘的话，一个个在家里都是大爷，都是娘管不了的孩子。 在我的记忆中，因为我跟妹妹最小，娘特别疼爱我俩，哥哥姐姐都大了，她不太管他们，只要我和小妹俩人有事，娘就心急的上火，嘴上起泡，几天都吃不下，睡不着。 记忆最深刻的，是那年过年，听村上的爷爷奶奶说，那时候我才两岁多点，因为走路还不太稳当，不慎掉进了门前的浐河，大过年的，我找不见了。娘就像疯了一样，又是比划，又是眼泪巴巴地急着寻找。最后，是村上人告诉娘我掉进了浐河，娘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个猛子，就跳进了冰冷的河水，把我从刺骨的冰水里拖了起来，抱在怀里，救上了岸边。那个时候的冬天，雪特别的多，天气异常的寒冷。关中道的正月，正是四九时候，河水冰凉刺骨，就是不在水里，正常人穿上棉衣棉裤，也冻得不愿出门，别说跳进水里救人。然而，就因为是母子，就因为是亲娘，娘把自己的生命，已经置之度外，使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没有丝毫的犹豫，把我抱上了河沿。父亲闻迅赶来，叫来了医生，和乡亲还有母亲，想尽一切办法，急忙脱去我身上湿透的衣物，又是烤火，又是想办法让我吐水，终于在大家的辛苦和努力下，我缓缓的醒过来了，睁开了双眼，又一次来到了人间。可等到大家把我救醒了，再看看身旁浑身湿透的娘亲，她眼里流着泪水，无声的哽咽着，却浑身上下，已经抖成了筛子，冻得直接上牙打下牙了，这时候的乡亲，终于有老年人说话了，人们都说:“人都说窝是个瓜子，你看窝瓜不瓜，窝咋能知道跳到水里救娃去？”这就是我的娘，一个聋哑的娘，一个为了儿女奋不顾身的娘亲！每次，当村上爷爷奶奶讲起，母亲当时救我的情形，虽然我很自卑，我很内向，但是，在我的心里，这件往事让我内心很沉重很沉重。几天，我都难以从母亲跳水救我的那个场面中走出来。沉重的母爱，别人，母亲给儿女一次生命，我的娘却给了我两次生命，这让我今生不能不想她，不能不怀念她，我的可怜的娘…… 日月就像流水，时间过得好快，娘早也盼，晚也盼，终于盼着姊妹们长大了，可一个个还都是毛坯，看着别人家孩子背着书包上学，又看着我们姐妹兄弟打打闹闹，聊猫逗狗，娘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她听不见，也说不出来，父亲一直为了挣生产队的那几个工分，从不旷工，家里事顾不上，也从不闻不问。为了我们姐妹能够上学念书，母亲来回穿梭于外婆家和我们家里，她要找小姨舅舅，商量我们学费的来路。 记忆中的外婆家，什么都比我家殷实。粮食、米、面、油从来不缺，只要去外婆家，就有吃不完的好吃，外婆家一直都吃白面馒头，好像就没有杂粮。舅舅、还有小姨都很疼爱我们，凡事都一直很操心我们姊妹几个。再加上，舅舅和小姨都是五六十年代的大学生，对知识的重要性认识很到位，所以，母亲每有事情，都去找她们两个商量，所以，我们姊妹七个，所有上学的学费，吃穿度用，还有平常家里的困难，基本上都舅舅小姨来解决的，在我心里，舅舅和小姨就是我的偶像，他们既有知识，又有形象。什么困难，放在他们眼里，都不是事，都能解决。舅舅和小姨不但很爱妈妈，更爱我们。所以，就因为这份爱，我们姊妹终于都把书读完了，那个时候，还不至于落成文盲。舅舅小姨，我爱我的娘，我也爱你们，感恩舅舅，感恩小姨....... 小时候，最开心的事，莫过于娘带我去外婆家，去外婆家就有好吃好玩。有一次，不能说话的娘带着我去外婆家，给几个哥哥姐姐拿学费，在外婆家玩一天很开心，傍晚娘带我回家，真不想走，可又不能不回去，因为娘一直用手语告诉我，明天要开学了，所以必须回家。我无奈的跟在娘后边，离开外婆回家。回家路上，半路路过一个村庄，突然，一条大花狗横在我和娘的面前，来势汹汹。当时的我，吓的哇哇大哭，惊慌失措，不知道咋办。只见娘用她的身子护着我，不停地左右躲闪花狗的攻击。狗来了，娘急的一手给我用手比划，让我随她躲避，一手用自己手里的花布书包抡起来，吓唬一下花狗。最后，花狗主人来了，我们母子免遭其祸。我的娘虽然残障了，但是，在生命的紧要关头，她和其他母亲们一样，甚至于比其他母亲还要伟大，她用自己的行动，倾注自己的生命，来诠释着伟大的母爱，这就是我的哑娘，我伟大的母亲........ 我的哑娘，为了儿女，几十年如一日，衣衫褴褛，缺吃少穿，真可谓受尽了磨难。任何从她身边走过的人们，都在说她是瓜子，说我们是瓜子的儿女。人们都在取笑她不会说话，就连村上那些个孩子，都欺负我娘聋哑，娘走过的地方，他们抓土给她身上洒，并齐声喊着顺口溜，“瓜婆娘，实实瓜........”每当这个时候，我心里特别难受，特别的为娘感到委屈，娘虽然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可她那一样事情也没落后于别人，不但针线厨艺，就连平常生活细节，她也很细心。记得有一次我感冒了，感冒的特别严重，嗓子也哑了，不停地发高烧，娘半夜披着衣服，用热毛巾给我在额头上，敷了又敷，在我头上，用手不停地摸，她一晚都没有休息，坐在身旁陪着我，连着两天，娘的眼睛都熬红了。因为感冒，我不想吃饭，娘又跑回外婆家，给我拿回来石子馍和馒头馍，拿回来的白面馒头只给我和小妹吃，从不给哥哥姐姐们吃，在我觉得，娘最疼爱我。其实，那一个儿女都是我娘的心头肉啊。不论那一个有事，娘都是倾心倾力，付出心血，娘从不偷懒。那时候，我最想吃的就是白面馒头，可娘从来都不舍得吃一口，外婆家拿回来的馒头，娘全部留给我们吃，每当我们吃着酥软的馒头，娘看着我们吃，她脸上总会露出喜悦的微笑。我吃着酥软的馒头，看着娘的微笑，我的眼睛里，泪水时常会打转儿，我为娘难过，为娘骄傲........ 人生如梦，时间如梭，姊妹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家室，一个个就像鸟儿一样，要飞出林子，飞向高空了，娘却孤单地老去。临去世前，我们回家守着瘫痪在床的哑娘，也就三四天时间，看着娘病情稳定了，刚回到单位，哥哥打来电话，说娘去了，顿时的我，觉得天崩地裂，整个世界就像要毁灭一般，我难过极了，难过的泪水如下雨，冲下我的脸颊.......安葬了我的哑娘，整整几十天，都缓不过神来，心里就像丢了魂似的，没着没落的。 过去，过苦日子，娘受尽了磨难，历尽艰难险阻，看尽了人间的眉高眼低，经历了世态炎凉。如今，过上了好日子，娘却不在了，家，从此没了主心骨，回家的那份渴望也淡了，回家的那份欲望也不是那么强烈了。娘在家就在，娘去了，我们姐妹七个成了没娘的孩子。从此，我也知道，做人儿女，我们也做到头了...... 想着和娘在一起的岁月，多么地快乐，多么地幸福，如今我已为人母，哑娘撒手人寰已经好多年，难忘的记忆挥之不去，娘亲已离去，儿心悲戚戚。 如今，又是一年芳草绿，我能为我的哑娘，我勤劳，善良，慈祥的母亲做点什么，谨以此文，借清明节上坟祭祖之际，痛悼我的母亲，我亲爱的娘亲...... 写于2017年2月19日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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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9 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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