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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落雪 于 2017-2-14 09:47 编辑
沈园是古城绍兴的一处著名园林，其风物之盛自不消说。但沈园之所以至今依然充满魅力，使人思之慕之，怡人的风景倒还在其次，毕竟历经了八百多年的风雨沧桑，断云幽梦，园内风物已非旧日时光。古迹新修，鼓捣的再好，也不过画皮一张。 其实，以其说沈园是一处风景佳胜，倒不如说沈园的本质就是一段故事来的妥帖，虽然这个故事很伤感、伤情，也很老旧。但天下的有情人儿，每一念及这个渐斑驳粉碎于喧嚣红尘中的老故事，又有几人不泪莹双睫呢？这个老故事的主人公是：陆游和唐婉。 陆游不必多说，宋代著名诗人，稍微懂点古代文学史的人都耳熟能详。其诗词或纤丽如江南烟柳，或慷慨似塞北马嘶，好。唐婉呢，这个心结丁香愁怨的女子之所以至今仍使无数多情的人儿心心念念，大抵就是因了那段沈园旧事。 唐婉，陆游的表妹，一位聪慧美貌的才女。她和陆游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陆游20岁的时候，她，嫁做了他的妻。婚后的两个人郎情妾意，恩爱似枝头双栖鸟儿，每天叽叽喳喳尽情欢愉，哪怕只是一缕阳光、一片嫩叶，或是一滴朝露，都能嗅觉出爱的味道。那是陆游和唐婉一生中最甜蜜快乐的时光，但也是两人一生怎么也逃不脱的梦魇。 陆游出生于书香门第，读书取仕一直是这个家族的最大梦想。看到被寄予了光耀门楣厚望的爱子整日缠绵沉醉在小儿女的情爱之中，加之唐婉嫁做使君妇一年多也没有身孕，所以陆游的母亲便不断责难唐婉。唐婉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给自己的夫君以浓情温婉有什么过错吗？和自己的夫君举案齐眉难道有什么不对吗？没错，在陆母的眼中，唐婉的这一切都是妨碍陆游刻苦攻读，踏上仕途的绊脚石。于是，陆母一面频频指责儿媳，一面要求自己的儿子休掉唐婉这位在她看来很不贤淑的女子。陆游多次向母亲哀哀求告，但在那个讲究孝悌的年代，陆游最终还是在母亲的威逼下选择了低眉俯首。他不知道，这一低眉会翻做他一生难以忘却的痛断肝肠。 唐婉最终被逐出了那扇曾经给了她无限欢爱的家门，离开了自己深爱着的陆郎。那年，不知秋风起处会有怎样的一场悲凉，是否有落红无数，夹杂着漫舞的黄叶尽付一江逝水。曾经的花前月下呢？曾经的海誓山盟呢？曾经的来世今生呢？如今只留下一条铺满了残红的小径，以中间为起点，两个人，踏着委顿一地的落红点点，一朝南，一向北。一直在前行，但今生今世再也回不到起点，直至泯然于万千红尘之中。 其实我们也没有理由对陆母进行指责喝骂。毕竟那个时代读书人追求的就是读书取仕，讲究的也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以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陆母也只是扮演了一个时代的卫道者而已。如果我们非要把道德的枷锁戴到这个老妇人颈项上不可，那么只能说明我们的浅薄。 刻骨相思，但求永不再见。若再见时，那情、那意又叫人情何以堪。那是会比沉湎在苦痛记忆中更令人悲摧欲绝的一种伤情。命运似乎很喜欢捉弄人。一别经年后，当陆游重回故乡，徘徊在与唐婉初相恋的沈园中，老天竟然偏偏叫他和早已嫁做人妇的唐婉别后重逢了。相逢无语，甚至连执手相看泪眼都不可得。因为唐婉的身边此时正陪伴着那位出身皇族的丈夫赵士程。只是那么两心相同的惊鸿一瞥，唐婉便逃也似的转身离去。莲步细碎，愁苦满径。而此刻，只留下了陆游一个人孤单单地怅然神伤，望着那渐行渐远曾经熟悉的背影，除了一声幽幽的叹息，他陆游还能做些什么？无可奈何花落去，江湖夜雨十年灯。既别离，又何必再重逢？！ 唐婉是个非常聪慧重情的女人，赵士程也是一个颇有胸怀的好男人。唐婉离去不久就派侍女给依然怅然伫立的陆游送来了一壶黄藤酒和几样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十年生死两茫茫，如今，唐婉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对陆游表示一下默默的关怀了。红酥手，黄藤酒，曾经的爱妻如今却是如深宫高墙里面的柳絮般可望不可及了。在沈园的粉壁上，陆游用字字泣血、句句断肠的笔调写下了这首流传千古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那一年的初春，很冷，很冷。 沈园匆匆一别后，陆游便踏上了艰险的仕途，后来更是为了抗金大业而消得身心憔悴，直到四十年后才倦鸟归林。而此时，唐婉早已是变作了香魂一缕，艳骨一抷了。就是在和陆游不期而遇的第二年，唐婉再次来到沈园忆旧。当她看到陆游题在沈园粉壁上的那阙《钗头凤》时，相思情泪和无数的悲苦再也难以抑制。于是，唐婉在陆游的词作旁边提和了一阕《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雨送黄昏花易落，一语成谶。也就是在这一年，唐婉终因伤情过度而抑郁而终。 陆游满怀萧索远走天涯，唐婉一腔离恨香魂渺渺。而今，也只留得一堵粉壁和两阙断肠词，在默默诉说着道不完的十年离索和人生长恨。 当67岁的陆游再次来到沈园寻梦的时候，那斑驳的墨迹仍在，可那个秀笔题壁的人儿却今生今世再难相逢了。我不忍想象陆游看到唐婉那阙以泪研墨写下的《钗头凤》时的心情，也不敢揣度陆游得知唐婉死讯时是否心丧欲绝。我只可以想见陆游用一滴滴血、一滴滴男儿泪痛吟出这句“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的时候，这位“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铁骨男儿肯定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沈园，留给了陆游太多的记忆。他时时念着沈园里面那曾经的流云水袖，刻刻忆着那曾经的一瞥惊鸿。他想沈园，但又怕去沈园。但沈园却一直是他梦魂牵绕的地方。陆游七十五岁时再次来到沈园，木叶萧萧而下，幽径踽踽独行。苍颜白发，往事不堪回首。和血沾泪，怀着刻骨的相思，老迈的陆游凄凄地写下了两首《沈园怀旧》。这年，也正是唐婉香魂无寄四十年的时候。八十一岁时，陆游仍难以抑制对唐婉的思念，写下了《梦游沈氏园亭诗》。八十四岁时，陆游写下了一生中最后一首凭吊唐婉的诗——《春游》：“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次年，怀着对唐婉的愧疚与思念，带着狂胡未灭的遗憾，多情才子陆游走完了他坎坷的一生。 人生之路太过曲折难行，容不得半点的行差踏错。错了，许就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如果不是当时的一低眉俯首，就也不会有这多的怅恨离愁。说什么爱比金坚，沾染到红尘烟火的爱注定有太多的变数。爱或不爱，一心而已。 曾经的举案齐眉红袖夜添香，曾经的呢喃细语无边风月长。好花易落，残红覆没三生石上旧盟约，而今，都罢了吧。来来来，饮一碗孟婆汤，来生，不见了好吗？来来来，走一趟奈何桥，来世，不爱了吧？轮回的彼岸，只做两个擦肩而过的路人，可好？可好？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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