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wmwm589 发表于 2024-4-16 18:25:58

师父老涂(下)

本帖最后由 jwmwm589 于 2024-4-16 19:22 编辑

师父老涂(上)
      很久就想写一篇怀念我师父的文章,可是,一拿起笔,我就想起了爱师曾经的叮嘱,不要向人说他的过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遵从师父的叮嘱,以至于师父离开我们已经8年多了,也不见只言片语的纪念。个中的缘由,只有我知道。由此,我想起了苏曼珠和柳亚子一起泛舟西湖以竹篙为题即兴而作的那首《竹篙词》,倒是颇能体现爱师那时的心境。“想当初,绿鬓婆娑,自归郎手,青少黄多,历经了多少风雨,受尽了多少折磨。莫提起,提起了珠泪满江河”。      师父贵姓涂,名讳正祺。正派的正,吉祥如意的祺。怀念师父,直呼老涂,似有不敬,但母校的师生都知道,老涂是爱称,也是敬称,更是亲近之称,一般老师没有这个待遇。但我从来不喊老涂,先是喊老师,时间长了只喊师父,无论公私场合。      认识师父是我上高一的时候,那时师父还是学校的一个临时工,学校图书管理员兼职上下课打铃,据说还是领导照顾。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一个糟老头,五六十岁的样子,瘦小的身材,瘦小的脸庞,稀疏的头发始终蓬松散乱着,胡子拉碴后,一副淡黄色的塑料眼睛卡在瘦削的脸上,透过镜片是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蓝色的眼珠,目光冷峻,不苟言笑,裤兜里装着一本卷起来的又黄又旧的书,是师父固定在我脑海里的永久的印象。一到上下课的时候,就拉着那根据说他拉了十几年的打铃绳子,使劲地拉着,像老和尚死劲地敲打着木鱼一样。      因为我喜欢看书,有事没事就往图书室跑,因而与师父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时间长了便没有了距离,偶尔也有意无意的交流,但师父从来不主动跟我说话,除非我问他,也是简短的,像是考选择题答题一样。但是要是问他学习上的事,师傅从来有问有答,滔滔不绝。师父知识很渊博,天文地理,哲学伦理,社会人文,远古现代,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但政治除外,哪怕时事政治也不谈。       师父是当老师的天才。深入浅出,触类旁通,超越时空,古今跨越的思辨力;晨钟暮鼓,敲金击玉,掷地有声,循循善诱的感染力,不是一般老师所能比拟的,他不仅征服了我以及我的同学们,更征服了学校的同事们以及后来认识的同行们。我尤其佩服他的记忆力,滕王阁序、岳阳楼记、兰亭集序等古文观止名著,信手拈来,一字不落,娓娓背来,更是让我震惊,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临时工,打打铃,管管图书的小老头,竟然有这等功夫,不仅让人诧异,也让我们这些学生们羞愧不如。在我眼里,他就是电视剧《霍元甲》里那个白发苍苍的独臂老人和电影《方世玉》里那个喝得东倒西歪的老叫花子,绝世武功,深藏不漏。我暗喜自己遇到高人了,得拜师学艺,好好跟他学。      记得高二的时候,有一天上午的第一堂历史课,让我吃了一惊。上课铃已经响了,只是铃声已经变为电击的“钨呜呜”声,而不再是过去那个“当当当”的人工打铃声了。同学们正襟危坐等着老师的到来,不一会儿,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讲台,没错是他。我正在狐疑满腹,又分明听得见,满教室都是一片惊悚。这一堂历史课,毫无疑问载入母校的历史。老师与众不同,他首先说,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将和大家一起,共同来学习人类的历史。今天我将送给大家一件十分珍贵的礼物,她是一张图,一张锦绣中华图。大家要把她时时刻刻镶嵌在自己的脑海里,从这一堂课开始,我将带着同学们按图索骥,去挖掘一个一个属于我们中华民族的瑰宝来。当时我只发现这个老头讲课风格与众不同,虽然不懂但也没有多加思索。现在理解了,老师的教法符合辩证法,他是先给你一个宏观的整体脉络和全盘分布印象,像是先给你一根璀璨生辉的项链,然后再一一解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我至今清楚地记得,那堂课,师父自始至终没有看课本和备课笔记,让我很吃惊。那时候有句顺口溜,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重理轻文普遍,加之有的老师照本宣科,同学们对学历史地理不感兴趣,一文一理班,人数很不平衡,文科2-30人,理科班7-80人,教室一样大,学校很头疼。师父标新立异,与众不同,同学们自然耳目一新,顿时兴趣盎然,后来文理班人数也逐渐得到平衡,不少人改学文科。      课后,同学们自然而然议论纷纷,到处求证老师的过去,按今天的话来说,试图八卦一个有关老师的历史沿革来,但毕竟是学生,最终一无所求,只知道老师曾经是一个右派。      那时候的母校,位于偏远农村的一个小山坳里,师资力量相对较弱,特别是文史老师。师父不仅教我们历史课,后来也教我们地理,最后又兼顾教我们语文当中的文言文,而且专带毕业班。挖潜师父的潜力,学校算是做到了极致。我记得我们语文课一分为三,分别有三个老师教课,作文课由英语曹老师教,就是那个来安徽支左的、毕业于复旦大学英语系的曹老师,其他部分由一个姓胡的女老师教我们,工农兵大学生。因为恢复高考以来,母校还没考上一个大学生,骨干老师奇缺,一门语文课分给三个老师教,照今天的话来说,也算是奇葩了,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办法的办法。现在看来,学校领导也真的是用心良苦,工作做到家了。      记得物理老师说过,物质结构的调整优化,往往能提高或者改变一个物质的质量。而知识到了一定层面以后是相通的。这个物质结构理论正好也验证了我们学校这个奇葩安排。自从师父教我们历史地理课,语文课教学一分为三,当年就出成果,尤其是历史地理两科,每年高考平均成绩在全六安地区都是名列前茅,老师也经常被邀请参加全省高考阅卷,先是考上了一个王后余,安徽大学英语系,尽管是复读生,也算是摘帽了,这位学长后来去了美国,据说事业不错。后来又考上一个徐志红,蚌埠财贸学院(即现在的安徽财经大学)毕业后,分到国家工商银行,事业蓬勃,国家总行事业部老总,后来在香港一家股份制银行,年薪几百万,可是因为一个案件牵涉到他,中途翻车,事业戛然而止,不禁令人唏嘘。到了我们81年那一届,我斗上了,超过重点线8分,398分,没有悬念安大中文系。可是造化弄人,我体检没通过。也许是上帝嫌我学艺不精,有意让我跟着师父再多学几年吧,接下来又是连续两年体检不过关,说我心脏二级杂音,1982年高考,我获得全县文科探花的成绩(第三名),为了避免体检厄运,我提前到省立医院做了彻底的体检,记得当时给我体检主任医生叫顾统元,据说享受国务院津贴。检查的结果是我的心没有坏,属于生理性杂音。顾主人很同情我,将病历连同医院证明并附上一封信一并给我并说体检时交给主检医生,可是体检的时候,主检坚持将这些检查结果写在体检表上。本来是可以上华东师大的,可是因为体检表上有这个东西,还是泡汤了。直到83年还是在教育局出面协调下,我才上了一个财经类中专。      佛说,一切的安排都是最好的。尽管是个中专,但毕竟鲤鱼跳了农门,那时候只要考上中专哪怕是中技,就立马成为了吃商品粮的国家人,工作包分配,接下来分房子,铁饭碗,铁工资,旱涝保收,所以我很知足,而且参加工作后,我的身体经过省立医院顾统元、张士道、吕士勤等专家大咖们会诊得到确认,属于生理性杂音,所以我快活羊熊样。但是,说实话,读“研究生”那三年,我的感觉几乎要崩溃,我称之为我的三年困难时期。那时我家已经是赤贫,基本上要断炊,尤其我不能面对老父亲那一张忧郁的脸,因为在他看来,如果再走不了,我的婚姻都成问题,按照传统的话来说,岂止是断炊,找不到老婆就意味着断根。特别是82年那一年,我文科总分全县第三,完全可以上华东师大,我要死的心都有。如果不是老师直面惨淡的人生的坚强精神,感动了我,我真的已经准备对那个主检医生荀廷芳实施极端行为,然后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好在上帝也报复了他们,他儿子81年和我同时考取,本来想留在省会,后来因为行凶,走了不少弯路,比起自家梦想,也不算善终)       在一个风雨如晦的周末,一个冬天的晚上,老师向我讲述了他经历的泣血人生,就像结了痂的伤口被重新揭去结痂一样,显然痛彻心扉。我知道老师的用意,他用他的痛苦,挽救了我,也彻底改变了我。也正是从那一晚开始,我改口称师父了。(未完待续)

香儿 发表于 2024-4-16 21:26:52

欣赏佳作,问好。{:handshake:}

风萧^易水 发表于 2024-4-17 01:18:26

欣赏学习,遥祝创作愉快{:handshake:}

风飞扬 发表于 2024-4-17 10:01:09

师父贵姓涂,名讳正祺。正派的正,吉祥如意的祺。怀念师父,直呼老涂,似有不敬,但母校的师生都知道,老涂是爱称,也是敬称,更是亲近之称,一般老师没有这个待遇。但我从来不喊老涂,先是喊老师,时间长了只喊师父,无论公私场合。{:handshake:}

风飞扬 发表于 2024-4-17 10:02:06

认识师父是我上高一的时候,那时师父还是学校的一个临时工,学校图书管理员兼职上下课打铃,据说还是领导照顾。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一个糟老头,五六十岁的样子,瘦小的身材,瘦小的脸庞,稀疏的头发始终蓬松散乱着,胡子拉碴后,一副淡黄色的塑料眼睛卡在瘦削的脸上,透过镜片是一双高度近视的眼睛,蓝色的眼珠,目光冷峻,不苟言笑,裤兜里装着一本卷起来的又黄又旧的书,是师父固定在我脑海里的永久的印象。一到上下课的时候,就拉着那根据说他拉了十几年的打铃绳子,使劲地拉着,像老和尚死劲地敲打着木鱼一样。{:handshake:}

风飞扬 发表于 2024-4-17 10:02:53

因为我喜欢看书,有事没事就往图书室跑,因而与师父的接触渐渐多了起来,时间长了便没有了距离,偶尔也有意无意的交流,但师父从来不主动跟我说话,除非我问他,也是简短的,像是考选择题答题一样。但是要是问他学习上的事,师傅从来有问有答,滔滔不绝。师父知识很渊博,天文地理,哲学伦理,社会人文,远古现代,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但政治除外,哪怕时事政治也不谈。{:handshake:}

风飞扬 发表于 2024-4-17 10:03:52

师父是当老师的天才。深入浅出,触类旁通,超越时空,古今跨越的思辨力;晨钟暮鼓,敲金击玉,掷地有声,循循善诱的感染力,不是一般老师所能比拟的,他不仅征服了我以及我的同学们,更征服了学校的同事们以及后来认识的同行们。我尤其佩服他的记忆力,滕王阁序、岳阳楼记、兰亭集序等古文观止名著,信手拈来,一字不落,娓娓背来,更是让我震惊,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临时工,打打铃,管管图书的小老头,竟然有这等功夫,不仅让人诧异,也让我们这些学生们羞愧不如。{:handshake:}

风飞扬 发表于 2024-4-17 10:04:51

记得高二的时候,有一天上午的第一堂历史课,让我吃了一惊。上课铃已经响了,只是铃声已经变为电击的“钨呜呜”声,而不再是过去那个“当当当”的人工打铃声了。同学们正襟危坐等着老师的到来,不一会儿,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上讲台,没错是他。我正在狐疑满腹,又分明听得见,满教室都是一片惊悚。这一堂历史课,毫无疑问载入母校的历史。老师与众不同,他首先说,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将和大家一起,共同来学习人类的历史。{:handshake:}

风飞扬 发表于 2024-4-17 10:06:46

我至今清楚地记得,那堂课,师父自始至终没有看课本和备课笔记,让我很吃惊。那时候有句顺口溜,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重理轻文普遍,加之有的老师照本宣科,同学们对学历史地理不感兴趣,一文一理班,人数很不平衡,文科2-30人,理科班7-80人,教室一样大,学校很头疼。师父标新立异,与众不同,同学们自然耳目一新,顿时兴趣盎然,后来文理班人数也逐渐得到平衡,不少人改学文科。{:handshake:}

风飞扬 发表于 2024-4-17 10:07:57

那时候的母校,位于偏远农村的一个小山坳里,师资力量相对较弱,特别是文史老师。师父不仅教我们历史课,后来也教我们地理,最后又兼顾教我们语文当中的文言文,而且专带毕业班。挖潜师父的潜力,学校算是做到了极致。我记得我们语文课一分为三,分别有三个老师教课,作文课由英语曹老师教,就是那个来安徽支左的、毕业于复旦大学英语系的曹老师,其他部分由一个姓胡的女老师教我们,工农兵大学生。{:handshake:}

风飞扬 发表于 2024-4-17 10:13:01

在一个风雨如晦的周末,一个冬天的晚上,老师向我讲述了他经历的泣血人生,就像结了痂的伤口被重新揭去结痂一样,显然痛彻心扉。我知道老师的用意,他用他的痛苦,挽救了我,也彻底改变了我。也正是从那一晚开始,我改口称师父了。


拜读欣赏,感谢分享佳作,遥祝春祺笔丰!{:handshake:}

诺斯尼 发表于 2024-4-21 19:37:59


       师父是当老师的天才。深入浅出,触类旁通,超越时空,古今跨越的思辨力;晨钟暮鼓,敲金击玉,掷地有声,循循善诱的感染力,不是一般老师所能比拟的,他不仅征服了我以及我的同学们,更征服了学校的同事们以及后来认识的同行们。

诺斯尼 发表于 2024-4-21 19:38:54

老师与众不同,他首先说,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将和大家一起,共同来学习人类的历史。今天我将送给大家一件十分珍贵的礼物,她是一张图,一张锦绣中华图。大家要把她时时刻刻镶嵌在自己的脑海里,从这一堂课开始,我将带着同学们按图索骥,去挖掘一个一个属于我们中华民族的瑰宝来。

诺斯尼 发表于 2024-4-21 19:39:52

现在理解了,老师的教法符合辩证法,他是先给你一个宏观的整体脉络和全盘分布印象,像是先给你一根璀璨生辉的项链,然后再一一解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

诺斯尼 发表于 2024-4-21 19:42:50


       在一个风雨如晦的周末,一个冬天的晚上,老师向我讲述了他经历的泣血人生,就像结了痂的伤口被重新揭去结痂一样,显然痛彻心扉。我知道老师的用意,他用他的痛苦,挽救了我,也彻底改变了我。也正是从那一晚开始,我改口称师父了。

诺斯尼 发表于 2024-4-21 19:44:18

拜读欣赏,感谢分享。跟着老师继续走近你的“师傅”。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师父老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