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百合 发表于 2018-4-12 12:53:06

情悠悠(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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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生,字怀亮,广东省雷州市人,生于1958年7月6日,现供职于雷州市文联主管文艺创作,系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广东作家协会会员。1982年开始业余创作,至今发表作品近百万字,其中散文《母亲,您一路走好》获《永恒的母爱》全国征文一等奖,《含羞草序》和故事《苦瓜的传说》获中华文艺第二届全国文学大赛金奖,小说《急雨》获“新世纪文学新星奖”全国征文优秀奖,《城里飞来的凤凰》获中国作家协会文艺报“21世纪首届文艺高级研讨会”全国作品评奖二等奖,《跛妹》获中华文艺第二届全国文学大赛银奖,《阿狂博私彩》获《小说选刊》第二届全国小说笔会三等奖,《春暖寡门》获中华文艺首届“精英杯”全国文学创作邀请赛一等奖,《鬼镇坡月圆》获“中国当代小说奖”、第十三届湛江市文艺精品奖(收入《中国小说家代表作集》)等。著有作品集《情悠悠》《火红的心在燃烧》《蒋生作品选》和长篇纪实文学《人民公仆陈光保》(与李日兴合作)。个人小传被收入《广东当代作家辞典》《中国小说家大辞典》《中国专家人才库》等。  




情悠悠    遥遥天府,令人望而生畏。然而,青年盲人蒋怀亮竟然独自从雷州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庄奔赴求医,他所经历的种种奇遇,无不令人深为赞叹……    (一)  为求医 洒泪别亲人求带路 忧心遇骗子    1978年初春的一个早晨,和风习习,太阳像窈窕少女般,悄悄地揭开乳白色的晨雾面纱,露出笑脸,随之放出缕缕金光,洒向山河,洒到雷州半岛的英龙仔村……  英龙仔村的大门口前面,是一条宽阔平坦的新修大道。这条大道,一直伸向无边无际、四季常绿的田野。村口外的南边有一围青竹,长得修长挺拔,青翠欲滴;北边近处是一间茅庐,远处有无数棵参差不齐的苦楝树,正沐着这温暖的时光抽绿散香。几只黄鹂跳跃在青竹和苦楝树上,不时嘁嘁喳喳地欢叫着,其声音清脆悦耳。  此时,青年盲人蒋怀亮正在村的大门口前默默地坐着。他听见黄鹂的叫声,觉得有一股难言之情涌上心头,禁不住泪水像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扑簌簌地滚下……  蒋怀亮中等身材,个儿稍矮。他生来命运多舛,少时家庭极其困难,常年三餐难顾。他偏偏又多病多难,5岁了还是一张皱皮裹着几根瘦骨头,哭声不离,母亲白天黑夜常背着。他8岁上学,12岁由于家境所迫辍学务农,正逢弱冠年华又双目失明,难以求医,十分凄惨。  为抒发内心沉郁情感,蒋怀亮从茅庐中抱出琴来调了一调弦音,接着叮叮咚咚的弹起来。初时,好像细水长流,慢慢地又像秋波荡漾,后来忽地像狂涛逐浪,如悬泉瀑布,似溪河呜咽……那抑扬顿挫的琴声,不断地伴着他凄楚的心声,如诉如泣地飘向远方,在辽阔的空中回荡。  “嘿,我以为是师旷再世,原来是守门官。弹得多神哟!”  突然,一个衣着朴实,举止大方的中年人赞声而来。  蒋怀亮闻声知道是好友洪波,放下琴说:“洪波兄,好久不见了,今天这大清早到来,有何贵干呀!”  洪波咧开嘴“嘎嘎”的笑了一下,“唰”的从衣兜里取出一张报纸,塞到蒋怀亮的手里说:“我特地给你送来一个好消息!”  蒋怀亮抓着报纸,莫名其妙地问:“这有什么好消息呀?”  洪波说:“这是一张《人民日报》,报上刊登着四川省成都中医学院附属医院眼科专家陈达夫的事迹……”  “噢,”蒋怀亮听见“眼科专家”四字,大为惊喜,急切地问,“你看,像我这样的病他能治好吗?”  洪波沉默了一下说:“你的眼病虽然难治,但陈达夫是非同寻常的医生,他祖父是个挺有名气的眼科专医,他的父亲也出色地继承了祖父的医业,传到他已是第三代了。陈达夫13岁起就随父亲学医治眼,再经自己多方钻研实践,积累了丰富的眼科医学知识和经验,曾治好了不少眼科所谓的‘不治’之症,还著作有《眼科六经纲要》、《中西医串通眼球观察论》等珍贵学术论著,不但为祖国的眼科医学开拓了新的领域,在世界医坛上的影响也极大,被誉为‘眼科医圣’。我看,你如果找他诊治,是可以重见光明的!”    自从听了洪波的一番话后,蒋怀亮是多么想马上到成都找陈达夫医生给予医治呀。不过当他一想到自己病难数年,已将家庭荡涤得光徒四壁时,又不敢向父母提出。平时,只是背着亲人长吁短叹。  时间一天天过去,恍惚间已是仲秋时节。蒋怀亮再也憋不住了。于是,恳求父母让其到成都求医。  可是,钱从哪里来呢?几天来,父母和弟弟找亲访友求借,腿都跑拐了毫无所获。幸好三叔父包产蒸油,攒存下200元。这么少的钱,成都路程遥远,还要一个人带路照顾,能行吗?全家人仍为他的求医经费操心。  一天晚上,蒋怀亮也许是被名医陈达夫那特殊的魅力吸引着,或是感到唯有到成都这个神奇的天府之国求医于陈达夫大夫,才能重获光明,终于鼓起勇气,向双亲恳求:“爸妈,我去……自己去成都求医!”  “什么?你自己去?”父母不约而同地惊问。  “是的。不去,我一辈子都不能自己谋生了,只靠您们来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母亲泪汪汪地说:“儿啊,你看不见路,又远离家乡数千里,过几个省,人地生疏,没有一个人带着,叫我们如何放心呀!”  大家听着,都陷入了沉思,院子里顿时一片静寂。  “妈,让他去吧!”颇有见地的三弟蒋世禄第一个打破了沉寂。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古言:天无绝人之路。大兄是个细心的人,我先将他送到湛江火车站上车,往后他多加注意点,求人帮帮,看来是可以的。”  “是呀,爸妈。我无论如何都要去了,请让我去吧!”  父母见他苦苦地哀求,只好含泪答应了。  九月中旬的一个上午,万里晴空,秋风清柔,却给人带来一丝丝寒心的凉意。  蒋怀亮背起行李向亲人告别时,想到自己此行路远山重,无亲无故,吉凶未卜,不觉心一酸,泪如泉涌:“爸、妈,不孝儿要走了。我如果能到达成都,找到陈达夫医生将病治好,必会高高兴兴地归来跟家人团聚。但古人有言: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果我命遭不幸,请你们想开些。我反正不去也不行了,别为我伤心呀!”  亲人们听了蒋怀亮的话,觉得有如一种不祥之兆乍地向他们袭来,大家无不为之深感痛心。  父亲黯然低头叹息着。  弟妹们禁不住“呜呜”的痛哭起来。  母亲老泪纵横,悲伤地说:“儿啊,好人自有神灵保佑。多多保重,顺利到成都去把眼睛治好,欢欢喜喜地早日回见爸妈弟妹,不要难过呐!”  蒋怀亮听了慢慢的点点头,深深地鞠了一躬,凄然别去……    “咣咣!”一趟从湛江开往柳州的列车在祖国西南的大地上急驰着,越过了一座座桥梁,掠过了一片片绿野和一个个村庄。蒋怀亮坐在车上,他的心恰似汹涌澎湃的大海浪涛分秒不息地翻腾、冲击着:故乡啊!故乡。我第一次离开你和亲人,独自奔赴遥远的地方,不知有无归期,叫我好不伤心啊!成都啊!成都。你是天府之国,我这个粤西乡村的农夫之子,千里迢迢摸路前来求医,能不能让我重见光明而归?……他想得很多很远,怎么也不能入眠。  熬过了一个漫长的黑夜,迎来了金色的曙光。上午10时许列车到达了柳州。  柳州火车站是个三叉要道,南通遂溪、湛江;北至贵阳、成都;东接桂林、长沙等地。车来车往,络绎不绝。车站的建筑物气势宏伟壮丽。候车室里人海沸腾。  蒋怀亮在一位青年的帮助下下了列车,走进了售票室,并找到了一个去成都又愿意关照他的人。  那个所谓到成都的人大约有40岁左右,个子不高不矮,颜容有些憔悴,一双滴溜溜的鼠眼不停地转着。他很喜欢吸烟,甚至吸的都是些高级过滤嘴香烟,夹烟的手指和牙齿都被熏得黄黑黄黑的,但着衣补补丁丁且很肮脏,说话阴阳怪气,像个无赖子。  “老弟,”无赖子眯着眼睛,拍着蒋怀亮的肩膀道,“你跟着我就大大的放心啦。我,我就是成都人。”  “啊,你就是成都人呀?”蒋怀亮惊喜地问。  “是的。”无赖子接着百般热情地向蒋怀亮作起自我介绍,“我叫江明春,家离成都中医学院不远。你到成都,不必住旅馆,住在我家就行了。我一定带你去找医生的。”  “这太好了。”蒋怀亮深感有幸,激动万分地说,“大哥,我亲戚给几斤鱿鱼带来,到了成都,我一定酬谢你……”  “唉,这个不要紧。”无赖子抱有凯觎之心,他瞅了一眼蒋怀亮的行李后说,“老弟,你带多少钱来,放在哪里,要注意点啊!”  无赖子这些话,即时引起蒋怀亮的警觉。他机警地回应道:“我治病的钱等到成都后家里人才汇来,现在只带点路费……”  “真的吗?嘿嘿嘿,这就好。”无赖子骤然脸带不悦地奸笑了几声道,“老弟,我们是好朋友的,你要说老实话呀。否则,出事担保不了的!”  “大哥,这是真的。”蒋怀亮说着,忽地想起一件事来,“呀,大哥。去成都的火车是什么时候开的。你买票了吗?”  “我买啦。不过,时间还早得很呢!”  “你带我去买一张票好吗?”  “好!”无赖子好像得到什么宝贝似的,眼睛一亮,蓦地站起来道,“你把钱交给我吧。我会马上去帮你买的!”  “要多少钱?”  “46块!”  “啊?”蒋怀亮吃了一惊,说,“我胞弟曾告诉我,买湛江到成都的火车票才25元1角,怎么到了柳州反而比湛江的票还要多的,你看错了吧?”  “看错?不会的。”无赖子冷漠地点燃一支“大前门”深深地吸了一下,向蒋怀亮吐出一口浓烈的烟雾,得意地说,“你不相信,票牌挂在这里,你看啦!”  “我,我看不见呀!”  “你既然看不见,又不相信我,这样你自己去买吧!”  蒋怀亮听出无赖子的气话,不敢多言,只好摸着趋前寻找售票窗口。  当!蒋怀亮的身子碰到售票窗边铁栏杆上。他觉得有些疼痛,用手抚着伤处。无赖子看见,抿着嘴“哈哈哈”的发出一阵奸笑。这时,蒋怀亮顺着栏杆走到窗前:  “同志,卖票吗?”  “是。”服务员温和地问,“你到哪里?”  “我到成都。多少钱一张票?”  “18块。”  “什么时候开车呀?”  “下午3点42分。”  “请给我卖一张。”  蒋怀亮随声交上两张“大团结”,服务员接着将余钱和车票一起送到他的手里。蒋怀亮走出几步,无赖子又走近来了。他拉着蒋怀亮的手假惺惺地问:  “多少钱呀?”  “18元。”  “哦!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无赖子装模作样地朝着票牌看了一看,说,“对对,是我看错了。原来是到北京的46块钱。老弟,不见怪吧,我很可怜你的。你要特别注意你的钱和行李呀。来,跟我到候车室等车。”  蒋怀亮明知此人不怀好意了,无奈自己双眼看不见路,又无亲无故,只好提着心随他走。      (二)  吟诗一首酬旅客长途千里宠幸儿    在宽敞的第二候车室里,蒋怀亮闷沉沉地坐着。靠近他左边坐的是一位青年妇女名叫刘金兰。她身材苗苗条条的,稍圆的脸上长着一双浓淡适度的秀眉,秀眉下镶嵌着一对水汪汪的丽眼,她看着衣着旧朴,肌肤腊黄,瘦骨如柴的蒋怀亮觉得很可怜,问:  “同志,你去哪儿?”  “成都。你呢?”蒋怀亮低声道。  “我到贵州凯里。”  “你的故乡在那里吗?”  “不,我的故乡在海南岛。是跟爱人到那里工作的。你去成都干什么?”  “我的眼睛有病,看不见东西。在家乡没有办法治疗了,最近有个朋友在《人民日报》上,看到成都中医学院的眼科专家陈达夫那震撼全国的医学事迹后告知我,我现在特地去寻找这个医生医治。”  “喔!这么远的路途,有没有亲人带去?”  “家庭困难,找不到钱,只好自己去。”  “啊!”刘金兰惊叹一声,眼眶湿润了。她语气深沉地说,“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去,治得好且罢,治不好怎么办呢?”  蒋怀亮听着,撩起内心的痛苦,忍不住潸然泪下,许久才说:“嗨!治得好就算,治不好,我也不愿回啦!”  “唉,好弟弟,不要难过,不要难过。有这么高明的医生,他一定会给你治好的,一定会治好的!”刘金兰见状落下了同情的泪花,连忙安慰说。  铃铃铃……  上车的铃声响了。刘金兰叫无赖子拿一根挑行李的木棍让蒋怀亮拉着上了列车。接着“嘟——”的一声长鸣,列车启动了。  列车像一条巨蟒那样“轰隆隆”地向前疾驰,抛下了一片片原野,抛下了一个个山洞……  不多久,一位姓黄的乘警信步走到蒋怀亮的身边盯了一眼,按按他的肩膀道:“小伙子,你跟我来。”  蒋怀亮没有作声,随之走进了车厢的值班室。  乘警将门关闭问:“小伙子,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从湛江来的。”蒋怀亮不明其意,心头的脉搏在卜卜地跳动。  “你是到成都治病的吗?”  “是。”  “你带多少行李和钱呢?”  “我带两……个行李。钱……不……不”蒋怀亮见问得突然,吞吞吐吐地说。  “小伙子,”黄乘警看出蒋怀亮的顾虑,温和地说,“我是列车乘警,管理治安的。刚才跟你隔座的那位女同志把你的具体情况告诉我,我才来找你了解的,不必忧虑。请给我说清楚。我为你作好安全工作!”  蒋怀亮恍然大悟,万分感激地说:“谢谢您的好意,乘警同志。我现在身上带着的是172元。”  黄乘警听着点点头,将蒋怀亮带回原座位看了一下他的行李,并向邻座的旅客说了几句帮助关照的话,便到别的车厢去了。不过,每到一站,他都走回蒋怀亮的身边看看。吃饭的时候,他也叫服务员给蒋怀亮将饭菜端来……  深夜12点50分了。  蒋怀亮自从害病后精神极差,今又在列车上挨过了两昼夜,怎么顶得住呢?他疲惫不堪地闭着双眼东叩西撞。一位50多岁,身材魁梧的人坐在他的左边,见状不觉动了恻隐之心:  “小伙子,你太困了,睡一睡吧!”他说着站起来把自己的位子让给蒋怀亮。  蒋怀亮太感动了,他刚睡下,又翻起身来。从衣袋里摸出一支寸来长的铅笔和一张皱纸,草就几句感谢那个身材魁梧的人。那人拿着一看,欣然放声朗诵起来:    万里求医因失明,车舟处处沐温馨。  漓江碧水源流远,不及诸公爱我情。    刘金兰一听随即脱口称赞道:“写得好,写得好!”  旅客们也无不赞声喝彩。  顿时,车厢里一阵轰动。  “咳,这个小伙子的才华不错,可惜年纪轻轻的失明了。”  “是呀,如不是瞎了,我看他的前途是不错的。”  ……  旅客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  蒋怀亮深感不好意思,默默地躺着。  那个身材魁梧的人走到刘金兰的身边坐下,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只见他掏出一支高级香烟,点上火,慢悠悠地抽着,不时吐出一口口香喷喷的白雾,袅袅上升着。他抽了半截香烟,又走回蒋怀亮的身边,站了一下,然后弯下腰来亲切地说:  “小伙子,你到成都后要好好治病。有什么困难,请给我来信告知,我一定帮助你解决!”  蒋怀亮似听不清他说什么,瞪大眼睛问:  “同志,您说什么?”  “你到成都要好好治病,有什么困难给我来信,我给你解决,听清楚吗?”他温和地重说一遍。  “真的?”蒋怀亮不敢相信,霍地坐起来。  “真的!我叫张志学,在中央直属的广西七冶大厂工作。”他说着将自己的通行证撕下一半给蒋怀亮,“这里有我的工作单位地址,请带好。你的病治得好不好,回时一定要到我那里说一下。如果不好,我可以送你去大连或东京治疗!”  “呵!”久陷病难的蒋怀亮想不到还有如此幸运,遇上了一个竭诚关照自己的大好人。他犹如在做着一场美梦,连连点头说,“谢谢您!好同志,我一定一定记住的!”  “好!”张志学从提袋里掏出10来只鸡蛋塞进蒋怀亮的手里,向旅客说,“同志们,我觉得这个小伙子很有志气,很可爱的。你们看,他因家庭贫困没法让人带路,独自一人敢于摸路到远隔千水万山的天府求医,是多么难能可贵啊!如果大家都有雷锋精神,能伸出友谊之手,给他送点东西或钱是多好的……”  “对,我们应该行行好心给他点帮助!”刘金兰抢着说了一句,掏出两张粮票给蒋怀亮送上道,“好弟弟,10斤粮票,小小意思,请不要见笑。”  蒋怀亮刚接着刘金兰的粮票后,一位解放军战士也给送上10元。随之,车厢里的旅客都抢先着给蒋怀亮送东西。瞬间,一张张的钞票、粮票,一袋袋的饼干、水果,一瓶瓶的牛奶、饮料等物堆满蒋怀亮的身边。  蒋怀亮即时成了旅途中一个名副其实的幸运儿。他接过旅客们一份份无限深情的“礼物”,激动得热泪盈眶。    (三)  财迷心窍 歹徒何残忍义气感人 承祥多至诚    列车日以继夜地在轨道上奔驰着,经过了一站又一站。张志学和刘金兰等热心旅客已相继握别了。  到了贵阳,蒋怀亮只好再度冒险随着无赖子走。无赖子将他带到车站门口一个偏僻的地方问:  “喂,在列车上,那位乘警叫你去讲些什么?”  蒋怀亮听得出无赖子带着责备的口气追问,不得不加强警惕。他机智地回答:“乘警知道我是个盲人,他为了给我做好安全保护工作,问我带多少钱物,并嘱我到成都马上给他回电报。如五天内接不到我的电报,他马上向成都市公安局报案……”  无赖子听了,装出一副鄙夷的姿态说:“他给你安全?哼,安全安全,我只怕你不安全!”  蒋怀亮听着无赖子那意料不到的话,顿时不寒而栗,柔声道:“大哥,有你带我,怎么说不安全?”  “哼,那可不知道!你到成都不住院,住在我家差不多。如果住旅店或医院,没有一个亲人带着,成都人多心辣,说不定连你的脑袋都保不住的!”  “呵,”蒋怀亮心一惊,忙说,“那我到成都一定跟你到家里住……大哥,我忘了,你叫贵姓名?”  “我呀,……叫关……平春嘛。不是对你说了吗?”  蒋怀亮记得无赖子在柳州说他叫江明春,现在又说叫关平春,这岂不是胡编姓名!但是,到了这远离家乡的地方,不得不随他走了。他想了想,掏出10元来:  “大哥,麻烦你了,先给你10元聊表谢意,到了成都等钱汇来后,再多多的酬谢!”  “唉,别客气!”无赖子接着钱,语气缓和了许多,又故作亲热地站起来说,“走,我一定给你带好的,请放心!”  他说完,挽起蒋怀亮走到售票处补了加快票,走进了车厢……    在贵阳开往成都的列车上,无赖子为了找到蒋怀亮带来的治疗费,曾多次在蒋怀亮的身上搜摸着。当他的手摸到蒋怀亮的下身的内裤小袋时,他触到里面有一叠东西,得意地笑了。于是,他俯伏在茶几上想手段。  蒋怀亮不作任何反应,但无赖子的触摸使他更加警觉起来。  夜,很深了。又是一个难熬的夜啊!蒋怀亮的精神很疲倦,双眼不由自主地打着瞌睡。车在转弯处略一颠簸,他的头重重地叩在无赖子的头上。  “妈的,瞎子,你要死啦?!”无赖子狠狠地将蒋怀亮的头一推。  “咳,对不起,对不起。请原谅!”蒋怀亮惊觉,连忙向他道歉。  “哼,原谅?谅你妈的屁。碰伤了非要你拿钱来医不可!”  无赖子说着抓起茶杯,大摇大摆的找开水去了。  蒋怀亮此时的心恰似十五只桶打水——七上八下,不停地狂跳着。无赖子的凶相毕露了,到达成都后如何是好?他忽地想起,刚才在谈话中得知对座那位旅客也是去成都的,又是一个好心肠的人,何不求他帮帮呢?于是,趁无赖子不在忙掏出笔和纸来草就了一张求助书交给他。  那位旅客名叫杨承祥,原籍山东人,在四川省峨嵋水泥厂供销科工作。他年约48岁,高个儿,皮肤紫红紫红的,修长的脸上长着一对温柔慈祥的眼睛,显得很是和蔼可亲。他接着蒋怀亮递过来的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同志,带我的人动机不纯。为避免意外,请到成都帮帮忙好吗?”读罢,他随即满口答应:“好好,我一定尽力帮助你!”  “好啦,算你幸运找到了好人,不用担心啦!”一位旅客说。  “是呀,你跟着这位同志,不但不怕那个人对你啥子,也不愁找不到陈达夫医生的!”另一位旅客说。  ……  旅客们都为蒋怀亮找到了一个热心帮助他的好人而庆幸,言论着,蒋怀亮打心底里感到欣慰。  无赖子回来了,他听到旅客们的一些议论,不知是觉得不是滋味或是别的原因,悄悄地背起行李溜到别的车厢去了。  大家都认为无赖子走后,蒋怀亮可以平安无事了。可是,他们哪想到一场惊心的事很快就要发生!当夜零时过后,蒋怀亮要到厕所里解手。他刚进门,无赖子也随着紧跟而入,“砰”的一声将门关闭,猛力推倒蒋怀亮解开裤叉就伸手进去掏钱。蒋怀亮大吃一惊,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有贼啊,快救命啊!”无赖子做贼心虚,钱未抢到手,便打开厕所慌忙逃去。但当他一踏出厕所门口,就被乘警铁钳般的大腕擒住了。  一时,惊动了整个车厢。  杨承祥从梦中醒起得知出事,急步前来将蒋怀亮带回座位,深感内疚说:  “小伙子,对不起,因我一时贪睡使你受惊了。”  “没事。多谢您关心。”蒋怀亮深为感激地说。  “你以后要是到哪儿,一定给我说一声,让我带着!”  “这太麻烦您了。”  “不,这是应该做的事!”  ……  列车飞快地奔驰着,一夜间将遵义和重庆远远地甩在后头。第二天晚上11点50分到达成都。  杨承祥带着蒋怀亮到峨嵋水泥厂驻成都办事处的招待所里住了一宵。翌晨,吃过早餐,他又带蒋怀亮上成都市中医学院附属医院找陈达夫。可是,那天正值国庆节放假,除了急诊部,其他诊室都不上班。怎么办?杨承祥双眉紧锁,思索了一下,征得蒋怀亮同意,又带他到朋友何仁景的家来。  何仁景是街道治安干部,约50来岁,肤黄肌瘦。但他为人极其乐观,爱说爱笑,十分风趣,一开口说话,就像高山流水般滔滔不绝。当时,他正在家里给老伴讲《时代风流》的新编笑话故事。  杨承祥带着蒋怀亮一踏进他的家门口就叫:“喂,老何!”  “呵,好好!”他闻声抬头见是老朋友,笑眯眯道,“老杨,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请坐,请坐!”  杨承祥指着蒋怀亮说:“这个小伙子叫蒋怀亮,是在列车上认识的。他双眼已5年看不清东西了,在家治不好,特地来成都寻陈达夫医治。孤身一人,怪可怜的,我就带他来找陈医生。因为今天是国庆节放假,找不着……”  “哦,哦!”他听着,对蒋怀亮的遭遇也深表同情,忙上前扶住蒋怀亮坐下。他觉得很为难地说,“国庆节放假是一回事,主要是年近八旬的陈大夫近来患上严重的癌症,要找他治病恐怕不容易哟!”  蒋怀亮听着,苦苦地叹了一口气,低着头沉思不语。  “老何,你说能不能到他家找他看看呢?”杨承祥急切地问。  何仁景摇头道:“不行,不行。有位领导干部患了严重的眼病,想到陈大夫家找他都不行。因为医院党委决定,为了让陈大夫疗养好和写出他的临床医学论文,任何人不经批准不得到他家拜访或求医!”  “那怎么办呢?”杨承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很为焦急。  何仁景搔了搔头,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他的脸上倏地喜形于色,说:“喔,想到了。我有个朋友叫王昌俊,是陈达夫身边的工作人员。先去找他,叫他想办法,好不好?”  “好,我们现在就去!”杨承祥说着,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将何仁景和蒋怀亮拉起来。  他们拐过一条小巷,穿过一条马路,刚转入红光路十多步,迎面走来一个年纪和何仁景不相上下,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稍微秃顶的人。何仁景一见,极为欣喜道:“好啦好啦,我们去找他,他竟然自己来了。”  “是陈达夫医生吗?”蒋怀亮急切地问。  “不,他就是我的朋友,在陈大夫身边工作的王昌俊啊!”  “这太巧啦!”杨承祥惊喜地说。  ……  他们说着走近了王昌俊。何仁景将其来意向他说明,要求他协助帮忙。他听了满口答应,即时带大家到附近的小茶馆里坐下,一边品茶一边谈。  “小蒋,你带多少钱?”王昌俊问。  “我在家带来的只有100多元了,在火车上有好心旅客送来一些,现在一共有二270多元。”  “呵,钱太少,好得成都的物价便宜。你要省用些,我们尽力帮助你,听懂吗?”  蒋怀亮点了点头。  王昌俊呷了一口茶,舔舔舌头,对杨承祥说:“小蒋的病是属于慢性的,医院住不下。我看,丰收旅馆虽然不大,但那里的服务态度很好。况且,该馆空气舒适,住宿方便,到医院也较近。你把他带去那里住吧!”  “好,我一定把他带去那里。”杨承祥说。  王昌俊看看何仁景,对他道:“老何,你是管治安工作的,晓得大城市人多复杂,为了小蒋的安全,你先到公安局把小蒋的情况汇报一下。我回去跟陈大夫商量商量,给他挂个号。你看怎么?”  “可以嘛,可以。”何仁景滑稽地扮了一个鬼脸说,“为了让小蒋重见光明,做点修心积德的事,老兄只好当一个奴役听你长官的使唤了!”  “哈哈哈……”大家顿时朗声大笑起来……    王昌俊和何仁景各自“执行任务”去了。杨承祥带着蒋怀亮回到水泥厂的办事处取行李,然后到丰收旅馆。  这间旅馆的管家是个女的,叫袁巧珍,28岁,生得小巧玲珑,很结实。她那白皙圆润的脸上长着一双清秀的柳叶眉,一对乌黑灵秀的杏眼,说话时总要带着一丝微笑。令人最为难忘的,是她靠近左边人中的那颗大黑痣。她对人和蔼亲热、工作起来轻巧利索。为此,人们都叫她“巧姐”。其时,适逢她值班在中厅的竹椅上躺着。  杨承祥常到这间旅馆来,跟巧姐很熟。他一进门望见她就亲热地叫了一声:  “巧姐!”  “噢。”袁巧姐听见忙站起,满面笑容说,“杨师傅,你又来啦!”  “是,我特地给你带来一个贵客!”他说着将蒋怀亮拉到她的跟前,介绍了一下蒋怀亮的情况后说,“他一个人从粤西摸到这里很不容易,请你们给安排好住宿和多多照顾呀!”  “好好,请放心,我们一定把他照顾好!”袁巧珍连声回道。接着,她看了看蒋怀亮说,“可怜呀,太可怜!”  (四)  居旅馆 巧珍操心上医院 重义奔劳    第二天上午,中心保卫科的马科长到丰收旅馆来。他向袁巧珍了解一下蒋怀亮的情况,即召集旅馆的全体干部职工来开座谈会。  “同志们!”马科长神态严肃地说,“昨天晚上,我接到公安局的电话,有一个从粤西农村来求医的青年到我们丰收旅馆住宿。他是一个瞎子,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事故,我们必须负起应有的责任:一是给他安排一个适当的床铺;二是代他管好钱、粮票和行李等物;三是他上医院看病或到哪里都要派人带着;四是他需要购买东西或煎药,你们要帮忙;五是在生活上,要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同志们,能办到得到吗?”  “马科长,请放心吧。我们一定做到!”袁巧珍第一个站起来说。  “对,我们一定办到!”职工们也纷纷回应。。  马科长走后,袁巧珍立即将蒋怀亮的行李仔细清点了,放进保管室里,并要求蒋怀亮把钱和粮票都交给她保管好,还给安排了一个最清静,收费最低的住房……  中午,服务员接到王昌俊的来电,叫旅馆领导在下午派一位同志带蒋怀亮到医院看病。袁巧珍知道后,即指定一位女服务员带蒋怀亮去医院。  这位服务员名叫叶重义,芳龄刚满二十,端正的脸庞饱满而洁白,淡雅的眉毛下长一对凝重温柔的凤眼,微微翘起的鼻尖底下有两片幽美的朱唇,微略一笑,嘴中露出双行雪白匀称的牙儿,同时两腮现出两个甜甜的酒涡来,头上扎着两条粗短的黑辫子,高高隆起的胸脯,透出了少女青春期那可爱的风韵,加上她那一点六米的健美身材,文雅的举止,显得特别端庄美丽。当时,人们看了四川省川剧团演出的《三看御妹》,认为她与御妹媲美,都昵称她为“御妹”。  叶重义带着蒋怀亮一边走,一边亲切地交谈着。他们在言谈中,互相了解到彼此都是文学爱好者。于是,他们从巴金的《家》,谈到曹雪芹的《红楼梦》;又从苏联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谈到荷兰古利克的《迷宫案》,不觉已踏进了医院的大门。王昌俊早在那里等候了,他一见蒋怀亮就迎上来,满脸愁容说:  “小蒋,糟了!陈大夫医生正准备为你上班看病,可惜他的病情突然恶化昏倒了,现正在医院急诊室里进行抢救。”  蒋怀亮一听,像万箭钻心,苦楚难言,默默地低头呆立。是呀,他五年多来,受尽了病魔的摧残,是把生命寄托在陈大夫的身上,才历尽艰辛,独个儿摸到这儿来的。刚才已满有希望遇见救星了,却又传来这一可怕消息,怎不叫他陷入痛苦境界呢?他想,对陈达夫的抢救若失效,我蒋怀亮怎能生还啊!顿时,他难过得泪水哗哗地往下流。  大家一时陷入了惊人的沉默。  许久,叶重义仰头柔声对王昌俊说:“王师傅,你看医院里哪位医生跟陈达夫医生的医术差不多,先带他去看看吧!”  王昌俊沉思了一下,说:“好,先找一位有经验的医生开个处方服几剂药看看,等陈达夫医生病好了些再商量。小蒋,你说可以吗?”  蒋怀亮点点头,深深地嘘了一口气,说:“这又麻烦你们了。”  “没啥子……”王昌俊说着,便与叶重义一起带蒋怀亮上医院大楼第三楼一号眼科门诊室。  这里值班的是个姓王名时芬的女医师,五十来岁,是一位很有临床经验的医师。  王昌俊对王时芬说:“王医生,这个小伙子是从广东粤西的农村专程前来找陈达夫医生医治的,现在陈老病倒了,请你给他诊断吧!”  “好好。请坐!”王时芬医生热情地给蒋怀亮让座。她先是查阅了他在湛江地区人民医院检查的病历,再检查了一番眼球和脉搏,就开了一个处方。其方是:  楮实子 24g菟丝子24g   茺蔚子11g   生三七粉3g  木瓜9g   青皮11g      枸杞11g      丹参15g     葛根15g   五味子9g   白芷6g       夜交藤20g     共10剂  叶重义接过处方,带着蒋怀亮到楼下的药房里取了药即回丰收旅馆来。  (五)  苦求医 怀亮呈书受感动 达夫检病    蒋怀亮在旅馆全体同志的热情关照下,安心休息,饮服了王时芬医生开的10剂药后,身体和精神都有了一定的好转。可是,那顽固的眼疾丝毫未起变化。难道这双眼睛真的医不了吗?蒋怀亮的心又难过起来。他想,陈达夫医生是真的病倒了,或是瞧不起我这个农夫之子借故推辞?咳!我既然来了,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他!于是连夜摸着写了一封求诊书。第二天,天刚亮就拜托叶重义带往医院交给王昌俊转陈达夫。  俗话云:“有心拜佛佛下凡。”过了九天,王昌俊终于为蒋怀亮送来了一张陈达夫的约诊挂号单。王昌俊对他说:“陈老的病大大地好转了。不过,院党委决定还是未让他离开护疗室的。好在他看了你的求诊书,深受感动。为此,他毅然决定明天带病上班。”蒋怀亮听了激动得热泪盈眶。  第二天上午,陈达夫真的带病上班,为病人治病来了。这个名震中外的眼科医学专家,不但身任成都中医学院附属医院眼科室主任,还是四川省革命委员会委员,中国科技协会理事。他虽年逾古稀和患有癌症了,但体格还挺硬朗:秀眉美髯,举止闲逸,双眼矍铄有神而语气温柔。叶重义带蒋怀亮到医院时,陈达夫正在同助手们为病人就诊。叶重义将挂号单递上,不多久就听到医生喊蒋怀亮的名字。叶重义忙将蒋怀亮带进门诊室。她向陈达夫介绍了一下蒋怀亮的情况,陈达夫微笑着点头,亲热地用双手拉蒋怀亮到身边的一张木椅上坐下,又搬过一张竹椅让叶重义坐。  “小蒋,你来好多天了吧?”陈达夫温和地问。  “十七天了。”蒋怀亮说。  “呵,对不起。你的病现在感觉是怎样呢?”  “这个,我……怕说不清楚,已将其写出,”蒋怀亮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他备好的陈情书交给陈达夫道,“烦您老人家看吧。”  “好!”  陈达夫应了一声,即将蒋怀亮的陈情书展开,只见他写道——  敬爱的陈大夫:  您好!我初到贵地语言不通,说话不便,故将本人情况写成陈情书,请您老人家过目。  ……我患病五年多来,多方求医,都未见效。反而把身体搞糟了。因此,许多医生都断言说,我的病在中国是没法医治了,只有到日本求医方可。否则,将是枉费心机。我听着那些耸人听闻的话,想到自己的病难以医治了,长与悲痛相伴,有说不出的凄凉苦楚。特别是,每当闻到那落叶的秋风时,更感到“阵阵秋风愁无限,片片冬心冷如霜。”因而常自“长歌当哭抒悲情,泪花飞舞愁肠断!”  敬爱的大夫啊,当我在动身前来之时,就把命运寄望于您老人家了。请以我为实习“器”去实践,揭开我这个国内不可治之症的谜,为祖国的眼科医学增添新的喜人光彩,给医学史谱写光辉的新篇!此来求医倘若再无希望,我就只有弃残骸于异乡,寄七魄于幽壑,托三魂游于九霄了。  敬爱的大夫,我现在的病情是:视物不清,时有刺痛,头脑晕胀,精神疲倦,神志昏沉……但依愚之见:欲治国者,没有不治之国,亦非不治之才,更非不治之策;欲治病者,没有不治之病,亦非不治之医,更非不治之良方也。您老人家是闻名遐迩的名医,料我此病必可治愈的。恳求您老人家让我这个千里迢迢来求医的盲人早日重明而归吧!  此致  敬礼  病者   蒋怀亮  1979年10月7日    陈达夫看完,心里特别感动,对旁边的医生说:“咳!这个小伙子,既可怜又可佩。你们看,他写的陈情书多么的感人啊!”  医生们听着,将蒋怀亮的陈情书接着一张一张的传着看。他们一边看一边发声赞叹着:“啊,太感人了,写得太感人了啊!“  “唉!小伙子,你也太过度悲伤了。那样会加重病情的,不利于治理呀!“一个医生深表同情地道。  蒋怀亮听了,点点头说:“谢谢您的指教!“  陈达夫给蒋怀亮精心细致地诊了脉,又小心翼翼地用电光透视了眼球的各个部位,断定此病已转化为左眼瞳仁混浊不清失去视觉,右眼视网膜剥离,视力仅0.1。他便拟出一个“甘露饮加减味”处方:熟地25g、生地25g、天冬15g、石斛10g、寸冬10g、淮山10g、白芍10g、玉竹10g、五味子8g、甘草5g,采用陈(古)墙土煮水澄清煎药治疗。他开好处方后,紧握蒋怀亮的手安慰道:“小蒋,不要担忧,振作起来,按照此方坚持服药六个月以上,一定会好的……你听懂吗?”  “听懂了。”蒋怀亮得到陈达夫的热情诊检和安慰,感到无比欣幸。他顿觉被陈达夫紧握着的手,有如一般炽热的电流暖暖地输进他的身心,眼睛似乎有些明亮了。  (六)  好巧姐 飞车觅良药美御妹 怜爱送新衣    按照陈达夫开的处方,在医院药房里抓药还欠一味石斛,并要找到陈墙土煮水澄清后煎药才能服用。叶重义一时没办法,只好带着蒋怀亮回丰收旅馆跟袁巧珍商量。袁巧珍认为市药材公司会有的,她熟悉那里的人,就决定由自己前往购买,并顺便取回陈墙土。于是,她提起一只挂篮和一个布袋,骑起自行车飞驰而去。  这天中午,太阳像火一样地烤着大地。路面上的杂物都被暴晒得“瑟瑟”作响,空气煞地闷热。袁巧珍从城西的红光路奔到城中心的纱帽街,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她放好自行车,走进市药材公司时,熟悉的人都已下班,只有一个姓陈的仓管员。她急趋上前问:  “喂,同志,你们有石斛吗?”  “有是有一点,但此药近来特别紧缺,没有外销。”  袁巧珍一听,心里很难受。她想,既然有药,为什么不让病人治病,留在仓库里积存呢?这真令人费解!她由不得恳求道:  “同志,还是请你给我卖两斤吧!”  “不行呀,不行。”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公司规定,非持有市医院处方急迫来求者,不说两斤,就是一钱也不能售!”  袁巧珍听他这么一说,嘴角边即时挂起笑容说:“也许是你不理解。请听我来讲吧!我们旅馆里有一位可怜的青年客人。他是个瞎子,在家乡没法医治,获悉我们这里眼科医学专家陈达夫的医术最帅,就从雷州半岛摸路前来求医。陈老开的处方,医院药房里偏偏缺着这味药。同志,为了救治一个将处于绝境的病人,谅你不会把药留着给虫蛀,忍心让他残废或去死吧!”  老陈验了验处方,脸有难色,沉吟了一下说:“既然是急需的,我先给你卖一斤,以后若要再说吧。”  袁巧珍抓到药,飞身上车,绕过一条条大街小巷,犹如轻燕剪柳般地在股股人流中闪动。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急驰,到达了那亘古时代遗留下来的残墙断壁——天府之国那古老的土城墙边。她借来一把小锄头用力地挖呀敲呀,将这“宝贝”满满地装了一大布袋,放在自行车上,又是风驰电掣般地朝丰收旅馆飞奔。一路上,她虽然被太阳暴晒得满面通红,全身汗淋淋的,两条大腿酸软峻痛,可心里充满着人生二十多年来无从有过的甜蜜——她认为这才是充分体现了一个服务员的本质!  蒋怀亮在大家的热心关照下,安心服药,他的病情大大地好转了。二十多天过后的一个早晨,他醒来一张开眼睛,一个神话般的奇迹出现了——眼睛在一定距离内已看到了东西,他觉得这简直是做了一个神奇的梦!于是惊喜若狂,霍地从床上翻起,展纸挥笔给家人写报喜信。  爸爸、妈妈、弟弟、妹妹:  今天早上,我睡醒来忽然发现了一个美丽的世界——我的眼睛重见光明了!这对我来说,五年来的黑暗,今朝宣告结束了……    “哇!怀亮同志,你……”  忽然一个惊讶的女声从蒋怀亮的背后传来。蒋怀亮听得出这是平时伴他跑医院、上饭堂、端药汤的“御妹”叶重义。  “小叶同志!”他惊喜地忙叫了一声掉转面来,当他的目光一触到眼前这位美丽静雅的少女时,双眼不由一怔,脸“唰”地涨红了。她就是热心关照我的叶重义?不,也许是我的听觉不灵吧。他倒口问,“你,你是叶重义同志吗?”  “是呀!”叶重义见状,莫名其妙地吃了一惊,说,“怎么,听不出我的声音啦?”  “噢……”蒋怀亮感到很不好意思,默然憨笑着。  “你刚才在写什么?”  “给家里人写报喜信呀!”  “写报喜信?”  “是的。”蒋怀亮顿复原态,欢畅地说,“我今天早上起来,眼睛已经看见东西了……”  “咯咯咯……”叶重义一听,喜得失去了以往的矜持,禁不住蹦了一跳。随之,像孩子般地握住蒋怀亮的手连声道,“这太好了,太好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蒋怀亮第一次与妙龄姑娘握手,平静的心湖顿时荡起一阵春天的气息,甜丝丝的。  叶重义将手中的一个包裹打开,亲切地说:“蒋同志,请你看看。这是什么?”  “是衣服。”  “对对,是两件灰色的确卡新衣。”  “是为别人买的,还是你的?”  “不。”她坦率道,“是我为你做的。”  “什么,为我做的?”  “是呀,近来天气有些冷了,你只穿那几件旧衣服怎么行呢?我前天领到工资就去剪了一些布,特地为你赶制了这两件衣服……”  “啊,小叶同志!”蒋怀亮万分感激地含着热泪说,“这叫我怎敢受领呀!”  “哎呀,何必见外呢?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她说着就将衣服推到蒋怀亮的手里。  “谢谢。”蒋怀亮不好意思地将衣服穿起来。  “哈哈哈,很合身,真好看!”她高兴地笑着,夸奖着。左盼盼,右看看,觉得蒋怀亮着起新衣倏然显得英姿潇洒、容光焕发起来。啊,多么的令人喜爱!她似乎第一次见到这个青年人,敬慕之情油然而生。  可是,当她想起自己是个青春少女给一个男青年赠送新衣时,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乍地涌上心头,脸上觉得火辣辣的,忙起身告辞,走出房去。  (七)  接家书 思乡切切游胜迹 情意绵绵    蒋怀亮的身体一天天地康复,眼睛也随着日益好转了。这对他来说,是值得非常庆幸的。可是,一天晚上,他却一反常态——饭不吃,药汤也不饮就躺在床上蒙着被子睡觉。叶重义见状,可急坏了。她忙跑到床前,揭开他头上的被子:  “怀亮同志,你怎么啦?”  “没啥子。”  “那你为什么饭不吃,药不饮,却流着眼泪蒙头睡觉呢?”  “咳!”蒋怀亮深深地嘘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说嘛,”叶重义心情凝重地说,“是不是我们的服务不好?”  “不!”蒋怀亮深感内疚地说,“小叶同志,你们对我太好了。我时时都在想,不知道怎样报答你们的恩情才行哩!我今天的难过是因……”蒋怀亮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哎,我不说了,请你拿去看看就清楚了。”  叶重义疑惑不解地接过信展开一看,原来是他的家乡下了一场大暴雨,家里的几间茅草房倒塌了。  “怀亮同志,家里虽然遭灾有所损失,但人畜安然无患,不必过度忧虑,还是安心治病要紧呀!”  “不。小叶同志,信中虽然这么说,但我考虑,家人见我到了远隔千水万山的地方治病,怕我担忧,不一定道出实情啊!我过几天还是回……”  “回?”叶重义怔住了。因自从她第一次陪他上医院起,两人相处很密,加上双方都喜爱文学,更加深了感情交流,栽下了友谊之花。今天,听蒋怀亮说要回家,很感突然。于是依依不舍地劝道,“怀亮同志,你经过不少艰辛才摸到这里找着陈达夫医生,还是将病彻底治好再走吧!”  “不,我心里难过极了。”蒋怀亮语气低沉地说。  叶重义再三劝说仍不见效。这时,她意识到了这个远离故土的人,思亲情切,归心似箭,再难以劝阻了。同时又想到从此一别,会期未卜,情谊难舍,何不陪他在此地一游,一则开开他的心,再则叙叙衷情?于是她用征询的口吻说:  “怀亮同志,你既然执意要走,我也没有办法挽留你了。你还记得那次跟我上医院时说,等你的眼睛得到重明的时候,要我带你到一些名胜古迹的地方去玩么?明天我就带你去好不好?”  “好,这太感谢你了!”  叶重义见蒋怀亮答应了,当即找袁巧珍告知。袁巧珍深为叶重义对一个病人旅客,能尽到力所能及的义务服务精神所感动,欣然说:  “可以!明天上午我给你顶班。你就带我的小熊俊和小蒋一起去玩吧!”    第二天上午,叶重义带着蒋怀亮和小熊俊游完古色古香、风景秀丽,诗声萦回的“杜甫草堂”后,又到成都中医学院附属医院附近的“青羊宫”来。他们穿过飞龙走凤的画廊,转入群芳斗艳的花圃。阵阵幽香扑鼻而来,蒋怀亮顿觉心旷神怡。叶重义不时给他解释:“这是四季花,那是月月红……”他们一边欣赏,一边谈笑风生。特别是那娇艳幽香的花瓣,差点把小熊俊给乐坏了。他蹦蹦跳跳着这里看看,那里闻闻。  “蒋叔叔,你看你看,那些花多多的美呀!”  蒋怀亮微笑着,不时也赞美几句。  “蒋叔叔,来,我给你摘一朵最漂亮的。”小熊俊说着就要伸手去摘。叶重义慌忙上前拦住道:“小鬼,不行,不行呀!”     “哪有什么不行?”小熊俊眼睛一滚,嘟着嘴。  “好娃娃,公园里的一草一木大家都要爱护的,如果人人都摘它,损害它,怎能欣赏呢?”蒋怀亮温和地解释。  “是啊,你摘了还要罚款,怕不怕?小鬼!”叶重义说着用食指轻轻地在小熊俊的左脸弹了一下。  小熊俊听着,似乎有点不满地眨眨眼,不作声。  他们漫步绿竹掩映的小湖滨。叶重义看见游客们在湖里划着小船,或优哉悠哉,或嬉戏追逐,勾起了她的兴趣,蓦地止步对蒋怀亮说:  “你的家乡在海滨,耍过船吗?”  “没有,我从来没耍过。”  “你喜不喜欢耍一耍?”  “有点喜欢,可我划不来。”  “这好办,我带你下去耍耍。”  小熊俊听了,活蹦蹦地跳到叶重义的跟前扯着衣袖说:“叶阿姨,也带我去,我要到船里玩!”  “你也去?”叶重义有意地逗他说,“不行不行,水那么深,你这只小狗熊下去会淹死的。”  “哎,坏阿姨骂人了。我回去告诉妈妈揍死你。”小熊俊噘起小嘴,盯着叶重义,“你带不带?不带我就揍死你!”他说着随手在她的大腿上重重地擂了一拳。叶重义由不得“咯咯咯”的笑起来。  “好啦好啦,不吵啦,带你去!”蒋怀亮看到他又要打叶重义,忙拉开他,笑着说。  叶重义买了票,领了棹,带着蒋怀亮和小熊俊上了一只小船,颠悠悠地划起来。  小船沿着竹影婆娑的湖边,缓缓地绕过一座小山,穿过几道拱桥,迂回在风景秀丽的曲流中。蒋怀亮坐在小船上,欣赏着那些古香古色的建筑群,鬼斧神工的假山,艳丽多姿的奇花异草,青翠欲滴的竹林,恰如身置于极乐世界,飘飘然的。他忘却了一切忧虑,跟着叶重义哼起了《可爱的祖国》。他们那甘润的歌声,像一支优美悦耳的旋律在湖面上荡漾,在空中旋回。蒋怀亮唱着唱着,不觉诗兴勃发,他随之取出纸和笔来……  “蒋叔叔,您写什么?”小熊俊好奇地趴在蒋怀亮的背上瞧着。  蒋怀亮只顾凝神沉思而写,不理会他。  叶重义一听见小熊俊的话,忙扭转脸来,瞅了一眼蒋怀亮,收住歌声,笑眯眯地说:“书呆子,你是不是在写诗了,请给我看看吧!”  “好,请指教!”  蒋怀亮将那张纸给叶重义递过去。叶重义摊开一看,一首《清平乐·同游》古词即展现眼前:    回廊曲巷,名花齐怒放。  更喜翠篁青岸上,同泛银波画舫。    欢游胜似瑶池,人如款款鸥飞。  笑语酣歌未已,挥笔又共题诗。    叶重义读罢拍手赞道:“写得好,写得好!”说着,那对秀丽的凤眼偷偷地向蒋怀亮射去一束倾慕,灼热的光。蒋怀亮感到她这束眼光,有如一股甜蜜的糖浆,美美地渗进他那多年枯燥了的心。他的脸很不自觉地像醉酒般烧红起来。  他们游毕青羊宫,转向南郊的“武侯祠公园”。武侯祠公园是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字孔明的纪念礼堂。唐朝著名诗人杜甫的诗中有“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之句,可见远在公元八世纪中期,这里已是著名的游览胜地了。  据史籍记载,当时的武侯祠在惠陵(汉昭烈皇刘备之墓)的“西偏稍南”处,惠陵也建有汉昭烈庙。明初,蜀王朱椿认为丞相祠堂与皇帝庙宇并立于祭制不符。随以君臣一体为借口废弃武侯祠,在刘备殿东侧塑诸葛亮像陪祀。明末毁于战火。清康熙十一年(公元1672年)在明代遗址重建武侯祠。以前殿祀昭烈,后殿奉侯(诸葛亮)配以子诸葛瞻、孙诸葛尚,为诸葛亮祖孙三代立专殿崇祀。同时在刘备殿前的东西廊旁内,祀蜀汉文臣武将的彩色塑像二十八尊。这座本来在大门口前高悬着“汉昭烈庙”金字匾的君臣合庙,却因当地人民对诸葛亮的高度敬仰而一直称为“武侯祠”。里面有不少历史文物。  叶重义带着蒋怀亮和小熊俊走进大门,穿过二门,浏览了刘备殿,欣赏了文臣武将廊,瞻仰了武侯祠,并躬拜了我国历史上卓有才华的政治家、军事家武侯诸葛亮的遗像。他们刚走出门口,蒋怀亮转面望着诸葛亮殿上的“先主武侯同宓宫”横匾和门口两旁郭沫若亲笔书写的“志见出师表,好为梁父吟”,董必武书写的“三顾频烦天下计,两番晤对古今情”等对联,想,我难得到这里来,如在此拍一张照片留念多有意义啊!他沉思了一下,抬起头来,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叶重义说:  “小叶同志,我到成都治病以来,深蒙你无微不至的关照,亲如兄妹,使我永难忘怀。我想,我们很快就要分别了,大家在这里照一张像作为纪念是很有意义的。你看行吗?”  叶重义的脸倏地泛起两朵红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低下头,细细地思考着:推辞嘛,感到盛情难却;答应嘛,觉得作为青春少女和一个年轻的旅客合影,在别人的心目中,将意味着什么呢?……  “叶阿姨,照嘛,跟我们一起照个像嘛!”呆立已久的小熊俊忽地将叶重义的思路切断。他扯起叶重义的袖口用命令的口吻道,“快站好!”接着“咔嚓”一声,顽皮地扮了一个鬼脸。  “咯咯咯……”叶重义被小熊俊逗乐了,禁不住朗声大笑起来。她笑得是那样甜蜜,那样美丽。即时抛弃了一切顾虑,瞧了瞧蒋怀亮,欣然拉起他和小熊俊的手说,“来吧,我们三个人一起在武侯的纪念祠堂前合照一张像留念吧!”  ……  (八)  丰收馆 匆匆离去火车站 依依送别    蒋怀亮游览了天府几处名胜风景后,精神大为焕发,并且叶重义一有空就陪他谈论诗文,感情日笃,情绪渐渐安定下来,有点“乐而忘归”了。他多么想尽快地将病彻底治愈,再同叶重义一起饱览天府秀色啊!  一天中午,蒋怀亮睡着甜甜地做了一个美梦:他跟叶重义、小熊俊三人手拉手地奔上月宫。在那里他们遇见了唐代著名女诗人薛涛。蒋怀亮突然想起她是成都望江公园的主人,便对她说:“你是薛涛姑娘,请你回成都带我们游一游你的故乡望江公园吧!”她微笑着说:“好,我带你们去。”于是,他们在薛涛的陪伴下一起在云霞中欢欢快快地漫步浏览着成都那风光旖旎的望江公园。忽然,一阵凉风吹来,随即“哗哗哗”地下起了倾盆大雨,将蒋怀亮的梦敲碎了。他醒来,听着那沉闷的雨声,看着那白茫茫的流水,触景生情,免不了又生起家中遭灾的忧思,“咳!亲人怎么样了?”他苦苦地长叹了一声,心一酸,眼泪像一串串晶莹的珍珠直滚下来,恨不得立刻插上双翅飞回家乡,飞回亲人身边……  蒋怀亮思家心迫了!他去找叶重义,不见她上班。他只好告知袁巧珍和服务员决定明天返家。袁巧珍他们也多么想挽留他在成都把病彻底治好才回去呀,可是百般劝解,他再也不肯多留一天了。  第二天清晨,蒋怀亮收拾好行李后,想到就要离开旅馆里那些热情关怀和照顾他治病的同志们,心里是多么的难过!但由于思家心切,不得不忍心向旅馆中的同志匆匆告别。  “喂,小蒋,你这么早就走啦?”  蒋怀亮刚走出旅馆门口数步,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他掉转头,看见袁巧珍急步走向前来,忙停住脚步:  “巧姐,我现在走了。小叶同志不在,烦你……”  “哎呀,你急啥子嘛。”袁巧珍走近蒋怀亮,帮他提过行李,说,“你昨天告诉我要走。当晚,我就给小叶告知。她说因事赶不及到旅馆来送你了,只好先赴火车站门口等,叫我来带你。嘿!我连早餐都不吃就赶来了,还差点……”  “对不起,巧姐,我怕赶不上火车呀!”  “走贵阳线的列车有几趟,别焦急!”她说着拉起蒋怀亮的手说,“来,上这班公共汽车去火车站。”  蒋怀亮随着她上了公交车坐好后,无不感激地说:“巧姐,你们对我太好了,我真不知怎么感谢才是。”  “不,这是我们每个服务员应该做的工作。你感谢的应是党中央。如果不打倒‘四人帮’,陈达夫医生依然戴着‘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关在牛棚里,你也难得前来求医啊!”  蒋怀亮听着她的话,脑海里倏然翻腾起来,悲惨的往事似一片片浮云在眼前闪现——那是一九七四年夏。一场轰轰烈烈的斗资批修运动如狂风暴雨般席卷到他的家乡。紧张的运动和繁重的劳动,不分日夜地把人们搞得精疲力竭。蒋怀亮出身富农家庭,又因爱好文学,家里藏着许多书籍,有些青年常常到他家来借阅,运动一来,某些人就诬告他以黄色书籍散布‘封资修’毒害青年,要把他当做专政对象抓起来批斗。蒋怀亮为了表现出自己是个要求进步的青年,在那场运动中日以继夜地拼命挑重活干,不料因疲惫过度和遭受饥饿的严重威胁,猝然生了一场恶病,眼睛峻痛,视物不清,虽经多方寻医,不仅得不到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终落成瞎子。此后,不但家里没有钱为他医治,而且工作队忧心他借故到外边搞什么坏活动,再也不让其求医了。他深为触动地说:  “巧姐,你说得对,如果不是拨乱反正,我连做梦也不敢到成都来求医的!”  ……  蒋怀亮和袁巧珍亲切地交谈着,很快就到了火车站。叶重义早在那里伫候了。她一见蒋怀亮,眼睛刷地红起来,难过地奔上前紧握着蒋怀亮的手说:  “怀亮同志,你的病还未痊愈,何必就急于回家?“  “嗨!”蒋怀亮望着她,心里也有说不清的难分难舍之情,“小叶同志,我的心你是理解的。我的眼睛现在可以看书了,身体也强壮了,请放心吧!”  “小叶,小蒋已归心似箭,难以挽留了,就由他走吧!”袁巧珍盯了盯蒋怀亮,接着又说,“你们在这里,我去买车票。”  袁巧珍说完,急匆匆地向售票处走去。,  蒋怀亮和叶重义面对面地站着,谁也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叶重义才开口道:  “怀亮同志,你一直回家吗?”  “我要拐道去广西七冶大厂找张老……”  “不行呀,张老那里是偏僻山区,路遥且陡,你独自一人去,太冒险了。叫我怎能放心呀!”  “人家一路上关照我,离别时还千咛万嘱,我怎能不去呐。”  “你既然这么说,那就去吧!要多加小心点。记住,你回家后一定给我来信!”  “好,我会的。”  他们又默不作声了。静得可以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叮铃铃铃铃铃铃……”  一阵预备上车的铃声将蒋怀亮和叶重义从沉默中闹醒了。他们忙提起行李,去售票窗找袁巧珍。  “小叶,你快带小蒋上车!”袁巧珍一边走一边大声地嚷着。  叶重义和蒋怀亮的眼睛乍地一对碰,发出闪闪的光环,一种难以言状的滋味袭上各自的心头。他们提着行李包,步履沉重地向列车走去……  “晃当!”一声巨响,列车开动了。袁巧珍忙代表旅馆的同志们将饼干和糖果做为送别礼赠给蒋怀亮。同时,叶重义也送给他一个大包裹。她们匆匆地跟蒋怀亮再次握手惜别。  列车由慢而快,离开站台已是很远很远了,蒋怀亮探头窗外眺望,她们依然不动地站在那里。再也望不见了,蒋怀亮才把头从窗外抽回,禁不住一股热泪直往下淌。他看了看袁巧珍亲手送给他的礼物,又把叶重义送给他的那个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里面放着四包花米糖,两件毛衣,50元,还有一支英雄钢笔和一本笔记簿。蒋怀亮轻轻地将笔记簿打开扉页,几行秀丽的小楷字倏地跳入他的眼底——    怀亮友:  你好,首先让我祝你一路平安,顺利地回到自己的家乡,跟家人团聚!  ……  你是一个有抱负,有远望的人,韶华正茂,大有作为。希望你回家后,谨记陈达夫医生与你握别时的嘱咐“要坚持乐观地服药”。争取早日痊愈,倍立壮志,展奋豪怀,早日登上理想的文坛,用你那灵巧的双手绘出绚丽多彩的文艺之花。我在梦寐之中亦候你佳音!  珍重,握手!    友叶重义  1978年11月19日  蒋怀亮读着读着,他的心,像滔滔的长江大浪,在奔腾,在激荡……  (九)  到南丹 心焦火燎奔大厂 喜会老张    下午6点钟,列车回到南丹站。为了到七冶大厂拜访张志学,蒋怀亮就在这里下了车。  从南丹到七冶大厂还有20多里路,此时已没有班车开往那里了,怎么办?蒋怀亮无奈迎着西落的晚霞,向着人家指给的方向,在一条蜿蜒的山路上疾步而走。他走着走着,不觉想起叶重义的话:“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偏僻山区赶路,不说途中冒险,就是走错了路又咋办呀?”他的心由不得有点颤栗起来,只好又折回南丹。  可是,蒋怀亮恨不得身长翅膀,飞到张老的身边拜见一面,立即飞回家乡去了,哪有心在南丹逗留呢?他走近公共汽车站食堂的地方,看见一辆货车停在那里,上前问:  “司机,您的车开往哪里?”  “到大厂。”  “我也是到大厂的,顺便搭我去好吗?”  “呵!对不起。我还要到一个地方装货,后面有两辆车也是到大厂的,请你等一等坐他们的吧!”  司机说着,按动油门“嘟”的一声,长啸而去。  蒋怀亮焦急地等待着那两辆汽车到来,可是那两辆汽车来时,司机却同样地说还要到一个地方装货而不让坐。蒋怀亮眼巴巴地望着扬尘而去的汽车,不禁犯愁起来。他多么想再有一辆汽车在此停下,让他坐上去,就是搭到半路都好啊!他默默地等待着。眼看天黑了,他的心犹如火燎般难受,锁紧双眉,不时踮起脚尖翘望。  几分钟过后,总算盼来了一辆汽车。蒋怀亮唯恐这辆车不在此停下,便不顾一切地站到路中间拼命地向司机招手,  司机是一个30岁左右的年轻人,他忙刹车问蒋怀亮:  “喂,你干什么?”  “我是到大厂找一位同志的。司机,请让我坐一坐吧!”  “你找谁呀?”  “张志学同志。”  “张志学?”司机一听,惊讶地问,“你怎么认识他?”  “在火车上……”  蒋怀亮一边说,一边将张志学在列车上给他撕下的半截通行证伸到司机的面前。司机接过看了,又详细地问明蒋怀亮如何认识老张和为什么找他的经过后,于是,打开驾驶室的门说:“上来吧,他是我的爸爸。”  蒋怀亮一听,惊喜地跳上车来。  汽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盘旋着,有时像蜗牛慢慢地往上爬,有时却像飞机降落俯冲而下,翻过了一座座高山,驶进霭云薄雾中……    座落在群山翠拥的山冲中的大厂,高楼幢幢,银灯璀璨,星罗棋布。月亮悄然揭开了灰色的面纱,悠悠地升起。  蒋怀亮随着司机小张走进一间幽雅别致的楼房。  “爸!”小张刚入门口喊了一声。  “噢。”张志学正在室内踱着方步,俯首凝神思考着什么,他听见儿子的声音,稍稍地抬起头来。  小张拉过蒋怀亮问:“爸,您认识他吗?”  “啊?他……他……”  “他,他是您在列车上认识的朋友呀!”小张诙谐地说了一句,走出门去洗刷汽车了。  蒋怀亮似乎很腼腆地望着那身材魁梧的张志学,轻声说:“张志学同志,我叫蒋怀亮。是在列车上跟您认识的……”  “呵,对对!”张志学终于认出来了。他忆起在列车上认识时蒋怀亮那瘦小腊黄的身容,看着他现在这白胖胖的脸蛋,神采勃发的英姿,深感欣慰地用双手扶住蒋怀亮的肩膀说,“哎哟哟,小伙子,身子长得不错……眼睛也好了吧?”  “托您的鸿福,现在能看见东西了。”蒋怀亮满脸笑容地回答一句,随之将在成都治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哈哈哈……这太好了。”张志学听着,发出了一阵欢快的笑声,“小伙子,你是个很有志气,有才华的人。你应该知道你的重明不但是陈老给你医来的,也是社会主义新时期给你带来的。祝愿你将来为党为人民作出应有的贡献!”  蒋怀亮感激万分,深情地点了点头……  当晚,他们谈个不完。  老张想挽留蒋怀亮多住几天,带他看看大厂的大好风光,无奈乡情缚住蒋怀亮的心,怎么说他也不肯。  翌日早晨,蒋怀亮又依依不舍地告别老张赶路了。  (十)  会亲人 惊喜交集思良友 鱼书频传    南方的初冬依然暖和。傍晚的太阳喷出万到红霞,给家乡的村庄镶上了一层迷人色彩。  蒋怀亮疾步走进了家门口,看见倒塌的房宅修复了,家里人正在院子里闲聊。他狂喜地奔上去:  “爸爸,妈妈……”  “啊,怀亮,你回来了。”蒋怀亮的父母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不约而同地说。  “是,回来了。”蒋怀亮轻声回道。  “大兄,”蒋世禄从房中冲了出来,接过蒋怀亮的行李急不可待地问,“你的眼睛医好了吧?”  “差不多了。”蒋怀亮说,“不过……视力还未得到完全恢复,眼球有时仍有点儿痛。”   “你为什么不坚持治癒才回?”母亲笑脸上骤然涌起缕缕愁云。  “唉……”蒋怀亮想,如将接到那封家书,获悉家宅被暴雨冲塌,思亲情切而回家的事向母亲说明,她必会怪责弟弟给他写信告知的,因而欲言又止。他沉默了一下说,“妈,请不要担心,我将陈达夫医生开的处方带回,坚持按方服药,大概不要多久就可以完全恢复的。”  母亲依然脸浮愁云,低头不语。  “算了,他的眼睛已经看见东西了,回家来坚持服药,我看是会好得彻底的,不必担心啦!”父亲温柔地说。  蒋世禄为安慰母亲也点头道:“对,只要大兄在家坚持服药,一定好得更快!”  “哟哟……啧啧,这位姐姐多美啊!”妹妹小碧玉从蒋怀亮带回的行李包里搜出了一张相片,美滋滋地欣赏着,赞叹着。她将照片拿到蒋怀亮的跟前问,“大兄,跟你一起照像这位姐姐是谁呀?”  “是叶重义同志。”  大家听说有叶重义的相片即时围拢过来。他们一看,都感到诧异。父亲说:“我们看到你信中说,叶重义同志给予无微不至的关照,大家都以为重义是个男子汉呢。原来是个俏姑娘!”  “嗨!这姑娘真是人美心灵也美!”母亲连声赞赏着。  “哎,那个小孩又是谁呢?”小碧玉指着照片上的那个儿童好奇地问。  “他是丰收旅馆领导袁巧珍同志的儿子。”蒋怀亮说。  “呐,多像……”  小碧玉幽默地说着,将眼珠滚了几滚,嘴巴一抿,加上来个滑稽的小动作,把大家都给逗得哄堂大笑起来。母亲禁不住也笑了……    叶重义给蒋怀亮的印象太深了。他虽因想家离开了成都,却是人离心不离,时时刻刻都在惦念着她。  第二天中午,蒋怀亮突然接到叶重义写给弟弟蒋世禄的信,他如获至宝地忙拆开展诵。  世禄同志:  你好,并向伯父伯母问好!  你在给我的来信中说,“深谢你给我兄长的热心照顾……同志,我不过是尽到一个服务员的天职,没有什么值得感谢的。而真正值得感谢的应是社会上许许多多的同志。  世禄同志,你兄长在11月20日上午已离开成都回家了,他是否已顺利地到达了呢?请速来信告知!  另,希你转告他一定要坚持服药治病,直到彻底痊愈恢复视力。如果需要什么东西或缺药,请速来涵告知,我会尽力为他找到寄去。  好了,暂谈至此。来信请寄我家地址,即成都市金玉街8号。    叶重义  1978年11月20日下午    蒋怀亮读完,更是牵起缕缕情思,禁不住立即挥笔回信。  重义友:  请先让我祝你全家幸福!  你给我弟的来函,在我回家的第三天中午收到了。拜读后,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你那热心助人的高贵精神令我敬慕不已!回忆起在成都治病期间,深受你的无限关照,情同骨肉兄妹,叫我今生今世永难忘怀!  友,我们现在虽已天各一方,但你那可亲可敬的音容笑貌,依然在我的耳边萦回,眼前展现。我的心不时像电流一样地穿越千水万山,飞到你的身旁。  ……  愚友 蒋怀亮  1978年11月29日中午    蒋怀亮写完信,随之又给《成都日报》写一份表扬旅馆全体同志的信,一起投入信箱……  半月过去,叶重义又给蒋怀亮来了一封信。其信曰:  怀亮友:  自从你离开成都后,我一直忧心忡忡,十分焦急。你单身一人远涉万里,举目无亲,又要奔赴大厂,如果找不到张志学或发生意外,你将咋办呢?每天,我都在急切地盼望能收到你平安返家的书信。今天终于盼来了佳音,真是喜不自禁!  友,在我们的畅谈中,我觉得你是一个在文学上很有素养的人,深为敬慕。我愿永远当你的小妹妹和小学生,望你多给我指教,更望你再来成都欢聚,并热烈欢迎你到我家来作客……                     友 叶重义              1978年月12月15日  蒋怀亮读后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多么想立即飞到她的身边,把病彻底治好再次同她一起游玩公园,一起畅谈,一起玩碧水蓝船,纵情歌唱啊。可是,路远山重,谈何容易!是夜,他失眠了。他取出合照的像片看了又看,顿时思潮翻涌起来。于是挥笔写下了10多首满怀激情的怀念之歌和诗词,其中有一首词《西江月》是这样写的:  地籁无边沉静,天街万里澄清。  星河灿烂漾流萤,露湿垂杨叶冷。    鹤唳数声凄切,轻风几阵清泠。  一张尺素寄衷情,遥忆娉婷倩影。  第二天早上,蒋怀亮到街上买了些海味干品,连同信一起给那个远方的好妹妹叶重义寄上。  十多天过去,叶重义的信又来了。信曰:  兄:  你好,元旦过得好吧?家里一切都好吗?你的眼疾现在如何?有否按你离蓉时我叮嘱的方法去做呢?望你早日恢复健康,彻底痊愈,使妹这颗悬挂之心放下!  兄,春节快到了,祝愿全家安好,愉快地度过春节!我在成都没有什么东西好给伯父伯母作为贺节的礼物,只有备些十分微薄的四川特产给家里人尝一尝。香肠、酱肉,这都是我妈她老人家给寄的。  另外,枕套一对是妹做的。虽说做得不好,却凝结着妹的心血……  兄,请你别再给我寄东西了。你现在要吃药又要补充营养,家庭经济又不富裕,为何要这样破费呢?人的友谊不是建立在金钱上、物质上,最重要的是建立在思想上、心灵上。在生活的长河中,能够携手并肩永往直前,向着崇高的理想目标奋斗,这才是真正的友谊!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是盼兄早日痊愈,早日重逢……                    妹 重义             1978年12月31日  他们之间的信越来越频繁,缔结下了牢不可破的深厚友谊。  (十一)  蒋怀亮 天府重奔叶重义 月台候迎    蒋怀亮回家几个月来,虽然坚持服药,但终因气候影响和食物营养差异,他的病情有所逆转了。为此,他的亲人都决定让他再次上天府求医,并把病彻底治愈后才返。  1979年3月15日上午,蒋怀亮又告别了亲人坐上远去的列车。到了贵阳后,蒋怀亮给叶重义发去一份电报,请她在18日晚上到成都火车站接他。  夜,细雨绵绵,寒风凛冽。从贵阳开往成都的快车晚点12时50分方才到站。蒋怀亮随着人流涌出火车站的出口处。他四处张望没有看见叶重义,自言自语地说:“她不是写信给我说,我何时来成都,先给她告知,她一定到火车站来等我吗?唉!也许天气太冷,又下着这毛毛雨,她不来了吧。”他向外走了几步,不觉又停下来,想,难道她那样笃情的人,真的怕雨怕冷而失信不来?不,决不会!他由不得又转向出口处,在闹哄哄的人群中边找边喊:“小叶!小叶……”可是找了几回仍然不见。他失望了,只好往外走,打算先在车站附近找个旅馆宿一宵,明早再到丰收旅馆去。  “喂,同志,你是从哪里来的?”  当蒋怀亮走到火车站大门口时,有一个十六七岁,身材高挑的小伙子微笑着迎上来问。蒋怀亮犹豫了一下道:  “我是从贵阳来的。同志,你搭客的吧?”  “不,我是等一位客人的,”那个小伙子说着,拿出一张照片瞧了瞧,猛地抬起头来,看见蒋怀亮已走出大门口外数步了,忙急步上前拦住又问,“同志,你是从粤西来的吧?”  蒋怀亮愕然地盯着那个小伙子,觉得他给人有诚实和善之感,才慢呑呑地说:“是呀!”  “呵,贵姓名?”  “蒋怀亮。”  “哈哈,好啦好啦。我刚才从你的照片中早就认出来了。可你讲是从贵阳来的,我才不敢说……”小伙子说着又将照片瞧了一下,用手一招,道,“来吧,我的小姨在里面等你呢!”  “你的小姨是不是叶重义?”蒋怀亮疑惑地问。  “对对,她在出口旁边的月台上!”  蒋怀亮一听叶重义在月台上,立即随着那小伙子往回走。  “小姨,小姨,我找到他啦!”  随着那个小伙子的喊声,忽然有位左手擎着雨伞,右手拎着小提包,身披雨衣的姑娘从月台上纵身跳下,窜出沸腾的人海,走到蒋怀亮的跟前,欣喜若狂地跟蒋怀亮握手。她,就是蒋怀亮昼夜思念的叶重义!  “我在月台上睁着眼睛张望,怎么看不到你?”叶重义心情十分激动地说。  “人太多呀,哪能看得见!”蒋怀亮深情地答道。  “幸得我请来一位大将把住大门重关,如不是,恐怕还要等上三天六夜的哟!”叶重义说着“咯咯咯”的笑起来。  那个小伙子不作声,脸上总是堆着幼稚的笑容,默默地站着。  蒋怀亮转身看看他,问叶重义:“他是谁?”  “是我重英姐的儿子朝贵。”  “喔,谢谢!”  “没啥子。”朝贵摆摆手。停了一会儿,对叶重义说,“小姨,我先把蒋同志的行李放上自行车载回去……”  “对对,我们坐公交车随后就回。”    朝贵将蒋怀亮的行李放在自行车上绑好踩走了。  叶重义带着蒋怀亮走出火车站,来到一个灯光暗淡的地方停下,她从小提包里拿出一套新毛衣送到蒋怀亮面前:  “兄,你穿得那么单薄,天气很冷呀,请把这两件毛衣加上。”  “不,不冷……”  “唉!不客气,感冒了不好办,还是穿上吧。这是我特地为你带来的。”  啊,多好的心肠呵!蒋怀亮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随着深夜的变化,天气变得越冷了。他实在冻得有点发抖,听她这么一说,不再顾虑,旋即将毛衣穿上,周身顿觉暖烘烘的。  他们坐上公交车到了红旗剧场下。  “兄,夜很深了,到丰收旅馆去叫门很不方便。朝贵把你的行李带回我家,你先在我家住一晚,明天跟我一起去吧!”  蒋怀亮沉思了一下道:“好,只是打扰你家人了。”  “没啥子。”  叶重义同蒋怀亮亲切地并步交谈着,拐过一条大道,走向金玉街,到了她的家……  (十二)  陈达夫 归仙传噩讯刘松元 接医残疾人    翌晨,丰收旅馆除叶重义外,全体干部职工在中厅开座谈会。袁巧珍拿着《成都日报》发表的一份稿件《来自粤西的表扬》给大家读。    编辑同志:  我是一个自粤西来成都治眼的农村青年,住在红光中路丰收旅馆。我在治病期间,旅馆服务员处处为我治病提供方便,为我寄信、发电报、存钱、管粮票,还送我到医院看病,抓药,买缺味药,煎药,四处奔跑,不辞劳苦把我当作亲人,使我的眼病逐步好转。我要返家时,他们又为我购买车票,送我上车。这些使我这个远离故土,千里迢迢,深患眼疾的青年人感到无比温暖。领受到新时代的幸福。我虽然已离开成都,但时刻都惦念着为我分担痛苦和分担困难的丰收旅馆服务员们。  我希望能在报纸上表扬他们把旅客当亲人的事迹,使这种精神发扬光大。     蒋怀亮    袁巧珍读完,接着说:“同志们,怀亮同志虽然在报上给我们表扬,我们旅馆在最近也被评为先进服务单位,但大家都不能为这些荣誉自满。有位导师说过,‘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我们为了更好地把服务工作搞好,必须把这份表扬信和先进服务单位的荣誉当鞭策,并认真地找出我们现在工作上存在的差距……”  “巧姐,蒋怀亮同志又来啦!”  这时候,,忽然传来了叶重义的声音。大家抬头往门口望去,看见叶重义带着蒋怀亮笑眯眯地走进来,都不由自主地站起迎上去。袁巧珍奔到蒋怀亮跟前热情地紧握着他的手:“小蒋,你……”  “巧姐,又来麻烦你们了。”  “没啥子,你什么时候到呀?”  “昨天晚上。”  “咋不给我们来信说说,让大家到车站去接你呢?”  “我怕麻烦你们,只给小叶同志告知,她和侄子到车站接我。”  “噢!”袁巧珍微笑着问,“你的眼睛好了没有?”  “不行,还比不上刚从这里回去的时候。”  “你家人都安好吧?”  “都好。暴雨冲塌的房屋也修复了。”  “算了,你这次来一定要安心治好才回去!”  “是呀,家里的事,你何必操那么多心呢?”叶重义接着说。  “谢谢大家的好意。”蒋怀亮点头说,“我这回一定要坚持治好了才回去!”    第二天上午9时,蒋怀亮走进旅馆办公室,正准备给陈达夫写信联系挂号,不觉看到《四川日报》头版上刊有《我国当代眼科医学界的一颗光辉巨星不幸殒落》的大标题报道:“我国眼科医学界的一颗光辉巨星陈达夫同志因患严重癌症抢救无效,于1979年3月28日晚上9时20分逝世。陈达夫同志生前是成都中医学院附属医院眼科室主任,四川省革委会委员,中国科技协会理事。他一生对祖国的医学事业付出了不少的心血……”  蒋怀亮读着读着,心里犹如刀剜般难过,泪花飘然洒下,顿觉天昏地暗,晕倒在地。  “啊!”袁巧珍到办公室看见大吃一惊,忙将蒋怀亮扶起,大声地喊着,“小蒋,小蒋!你怎么啦?快醒来呀!”  蒋怀亮缓缓地醒过来,他张开双眼,嗫嚅着:“巧姐啊……”  “你怎么啦?”  “没什么,”蒋怀亮痛苦地说,“巧姐,陈……达夫医生逝世了!”  “什么,陈医生逝世了?谁说的?”  “《四川日报》上说的……“  袁巧珍一听,即时拿起报纸看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叹息道:“这,,太可惜了!”  蒋怀亮痛苦地低着头。  这可怎么办呢?陈达夫医生死了,他该找谁看病去?  袁巧珍安慰了一下蒋怀亮,就去找叶重义商量,决定让她去请何仁景想办法。  当天下午,叶重义到西安北路一巷33号何仁景的家,了解到有一位长期跟陈达夫从事眼科医学研究的专家刘松元医生的医术与陈达夫乃伯仲之间,第四天上午就带蒋怀亮去找刘松元。  刘松元,60来岁,人生得较矮小清瘦,对人态度非常和蔼。他将蒋怀亮的病历认真地翻阅后,又细致地检查了一下,柔声问:“小伙子,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视觉模糊,时有痛感……”  刘松元听了,略有所思,就拟出一个处方:  怀牛膝24g丹参24g郁金15g   茺蔚子18g  菟丝子24g黄苓12g五味12g珠茯苓15g  楮实子24g柴胡12g木瓜10g   枸杞15g  生三七粉3g(另包冲服)。  处方写好了,刘松元交给叶重义:“同志,你先给他服10剂药后再说。”  叶重义见刘医生这么说,焦虑地问:“刘医生,他的病……您看能治好吗?”  “能,一定能治好的。”刘医生给叶重义回答后,转面安慰蒋怀亮说,“小蒋同志,请你不要担心,最多四五个月可以痊愈!”  “刘医生。这样太感谢您了!”蒋怀亮和叶重义听着都感激万分地同声谢道。  (十三)  得痊愈 欢欣不已览玉书 感慨万千    光阴荏苒,转眼四个多月过去,蒋怀亮在刘松元医生的精心治理下,在丰收旅馆袁巧珍、叶重义等同志的热情关照下,双眼彻底治愈了。大家无不为他的康复而庆幸。蒋怀亮更是感到无比欣慰和高兴!于是,蒋怀亮在叶重义的陪同下不但饱览了成都的名胜古迹,还欣游了新都的“宝光寺”和“桂花公园”等。  蒋怀亮将要离开成都的前一天晚上,叶重义为尽够友谊之情,特地在家里设了一个盛宴给以款待。第二天早上,当蒋怀亮动身回家时,旅馆里的袁巧珍、高惠荣,夏金秀和儿子汪浩,以及何仁景大伯的儿子何孝钟等一齐到火车站来为他送行。可是为什么不见叶重义来呢?蒋怀亮的心里升起了阵阵疑云,想问一问又难以启口,只是时不时翘首远望。唉,多么想再看上她一眼,并把蕴藏在心底许许多多话在此时向她倾吐啊!他在默默地沉思着。  “小蒋。”袁巧珍突然叫了一声,惊断了蒋怀亮的幽思。她微笑着把同志们赠送的礼物一一交给他说,“这件衣料是夏阿姨送给你的,这饼干和苹果是小高和我为你买的,还有小叶给你送来一个大包裹和一封信……”  “好,好……”蒋怀亮心里老是惦挂着叶重义,神不守舍地应着。当袁巧珍把物品交付完毕后,他才从迷茫中醒悟过来,说,“巧姐,太感谢你们了!”  “没啥子,祝你一路平安,回去愉快地学习和工作吧!”大家齐声说。  “晃当—!”列车发出了一阵震动,开行了。袁巧珍他们忙跟蒋怀亮再次握了握手道别下车而去。  瞬间,列车已晃过了成都城,向前急驰着。蒋怀亮却依然探头窗外睁着大眼回望。他似乎对成都结下了不解之缘,而迫不得已,依依不舍地离去,直到列车开赴很远很远才抽回头来。  蒋怀亮看了看同志们送给他的礼物,有讲不尽的感激之情。叶重义为什么不来送呢?是不是她病了或是因别的原故?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将叶重义托袁巧珍带来的信打开默诵起来:    怀亮兄:  你好,首先让我祝你一路平安,愉快地返回家乡。你就要离开成都,离开我们回归千里迢迢的粤西了,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次见面,我很为难过!  实在说,你在我们许多同志的心目中,是一个有志气、诚实、文雅、值得钦佩的人。对你的不幸遭遇,大家都深表同情。所以,在你两次来蓉治病期间,我都热情地尽心地照顾你,并将你视为亲兄长,处处关心着你。  兄,因母亲发病,不能为你送行,很为遗憾。妹想,没有什么可敬赠,只好买来10本文学名著和10本稿纸托巧姐带上,借此表达一点心意和助兄学习练笔为用,万望笑纳。  兄,我们虽各在一方,远隔千水万山,但我们兄妹的情谊是永存的。相信我们总有会期,请勿挂念吧。希你回去立志苦学,争取在短时间内攀登上文学高峰。我深信,在你的笔尖下定能绽出一朵朵绚丽多彩的鲜花。奋斗吧,搏击长空的雄鹰!    妹 重义  1979年8月1日匆匆草上    蒋怀亮默诵后心里涌起了一股灼热的激情,他既感内疚,又赞叹叶重义这位姑娘为人思想的高尚。她,真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列车欢畅地向南方奔驰,它载着蒋怀亮回归家乡,同时,也载着成都人民那永远难忘的真挚友情……    

天香百合 发表于 2018-4-13 19:35:15

本帖最后由 天香百合 于 2018-4-14 08:12 编辑

欣赏精彩故事,作者亲身经历,所见所闻,情节曲折,语言、心理、神态描写细腻。{:handshake:}

香儿 发表于 2018-4-13 20:47:10

文章编辑欠佳,每个自然段开头应空两个字格。建议重新编辑。

天香百合 发表于 2018-4-14 08:11:45

香儿 发表于 2018-4-13 20:47
文章编辑欠佳,每个自然段开头应空两个字格。建议重新编辑。

谢谢香儿老师提醒,曾多次试着用首行缩进工具,但不起作用。篇幅太长,段次太多,若手动消耗时间巨大,前天做上微信平台,这一个帖就用两小时。香儿老师可否帮忙编辑下。{:handshake:}

黑龙江李冲 发表于 2018-7-3 19:49:31

欣赏佳作,遥祝作者夏日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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