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老天山 发表于 2016-12-8 17:48:20

人生三部曲二《为了梦,为了家》

17岁的少东,跪在姐夫一家坟前,手指苍天,发下誓言:“守好监狱一生,不放出一个坏人!”磕了三个头后,心里默念:“谢谢姐夫姐姐给了我六年最好的时光,剩下来,这个家该我扛了。”少东眼里晃过一幕幕这个家的时光…
少东从小没见过亲生父亲,或者见过也没有任何印象了。少东的父亲是个“伟大”的画家,在那个有钱买不到粮食的年代,精致的画了一叠全国粮票,在那缺少法律的年代,这档子事是天大的事,判了二十年。不知道父亲出于什么心思,从押送去新疆的敞篷解放汽车上,一头栽进了嘉陵江里。在这个以电报为主要通讯工具的年代,母亲在接到判刑通知后,已经咬着牙决定了,在家也活不了,跟着丈夫去新疆。那时没有离婚这个说法,嫁就嫁一辈子,母亲接过盖着村委同意外出务工的介绍信后,没留恋到处漏风的破屋,带着两个孩子就去了新疆。世事弄人,村委收到父亲死亡的通知时,少东一家已经上路四天了。
星星峡接人的解放牌汽车排到了天边,那时的人热情的无法想象,下火车的母亲只报了要去农一师,穿着军装的叔叔阿姨们就主动背着行李抱着少东和弟弟少平送到了农一师招工的办公桌前。在这缺女人的土地,崩管过去什么名声,只要来了,各地就象抢收麦子一样,抢回单位,就意味着又消灭了一个光棍,也就为了伟大的社会主义贡献了一份力量.这次的运气掉在老林身上,组织上考虑一个男人带着两个女娃不方便,大东妈这罪犯老婆的名声也不适合安排给根正苗红的领导,劳资科盖了两个章的介绍信,老林就成了大东的继父,随着户口粮本的迁在一起,大东第一次知道了吃饱饭是多么幸福。手中的香燃尽了,烫得大东跳起来回到现实。大东象个男人一样,咬开了托木尔峰二曲的瓶盖,倒给姐夫半瓶,剩下的一口喝尽,65度纯小麦酿的酒,辣的腹内一团火不停的升腾。
:“二姐,我要去当兵!”大东站在院里坚定的对林英说。:“嗯,说说理由!”林英已经从白水城调回了塔里木农场任教,这个家总要有个健康的成年人扛着,她不回来谁又能扛起呢?:“我这成绩也考不上大学,与其浪费一年多,不如去部队里好好干,说不定能象姐夫一样提干。就是提不了干,回来也不至于安排个种地的工作。”:“行!”林英爽快的同意,身为老师的她,对大东的情况是一清二楚,这个选择未尝不是一条路:“家里你放心,二姐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十月里,大东坐在了“欢送人民子弟兵光荣参军”大会的主席台前,起身敬礼时,看到了台下母亲和二姐的泪光。“亲人,你们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坐下的大东心里一直默念着。三个月的新兵连生活,大东疯了一样。军资优秀,军体拳优秀,负重越野优秀,投弹第一,射击97环。来提兵的参谋们个个都抢着要大东,新疆军区的保卫科甚至对大东开出了服役三年保送军校的条件。大东选择去塔什库尔班的红旗拉甫导航站,有些令人惊讶,又似乎应该如此。姐夫,当年就是在那里站岗放哨巡视国界的。原则上新兵是不敢直接安排到海拔5300的红旗拉甫导航站的,从海拔3100米的石头城驻地,磨到海拔4700米的石头城前哨,在大东报出了姐夫的名字后,挂中校衔的站长点头同意了。最终,三月中旬雪化时节,大东如愿去了红旗拉甫导航站。站在乔戈里峰的半山腰,大东忍不住对着雪山大喊:“姐夫!我来了!”身旁的老兵一拐子打翻大东,一脚踏在大东后腰上愤怒的小声骂着:“妈的,你不要命了,喊出雪崩大家全完了。”大冬特意在导航站的大门口照了张相,背后迎风招展的红旗,和趴在身旁巡视的骆驼,手握钢枪的长出微须的大东,象极了姐夫。后勤队下山时把这张照片寄到了大东家,母亲父亲二姐,哭着又笑,笑着又哭。
山上的日子孤寂的无聊,又不能进行体力活动,只有偶尔来站里过夜的采摘雪莲的哈萨克人,才多少能带来些山下的消息。每个月一次的补充给养车,在雪地里隔着很远就能看到,这时除了上岗的站士,其它人都会默默聚到门口,在冷风里等半小时,有时是一小时。
九月到了,每年轮岗两次的士兵,随着及养车开上了山巅,大东死活不愿意下山,排长气得捶了他一顿后,也只能给前哨的站长喊话,站长沉默了许久,还是同意了大东的请求。下山的老兵嘲笑大东:“要前程不要命!”顶不住讥讽的大东说起了姐夫,说起了想提干转业回家分配监狱的想法。下山时,三十个男人齐刷刷的对着大东敬了个军礼,侧身,对着乔戈里峰敬了个军礼。
夏天的山和冬天的山,就象一个儿童和成年醉汉的对比,夏天只需要两天就能巡完国境,而冬天需要七天,看似柔软的鹅毛大雪,击打到唯一裸露的嘴巴上,比石头击打还疼痛。说撒尿带棍子敲那是野史,然而尿完后地上马上就顶起了一个小冰堆。大东只是爬发射塔的过程嫌不方便,摘下厚厚的羊皮手套摸了一下发射塔的钢柱,就彻底冻实在空中,带班的村级军士王班长毫不犹豫的拔出军刀削掉了大东的一层肉才救下大东,就这么四米的低空,营救却用了整整半个小时。在山上哪部分流血,就意味着哪部分坏死,割肉截脚敲耳朵,都是无奈之举。为了保住大东的手,每个队员军用水壶里的酒都贡献出来了,一路走,一路火焰加热器不停的热酒揉搓大东的手臂手掌。事后王班长说大东是有运气的人,这零下五十度的雪地里,什么水都会冻成冰疙瘩,巡防时只能带酒。这次的新兵拿酒当水的的人还比较少,在归来的途中大部分的酒都留存着,若不是酒,大东的手除了截肢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伤好后的大东和王班长成了朋友,有一次聊天时无意中说起了姐夫,王班长沉默了一下说:“你姐夫我认识,是我的对头,只是白瞎了那个提干名额。”:“班长,说给我听听吧,我特想知道姐夫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也没啥可说的了,那会我和他是竞争对手,都奔着那个提干名额呢!只是他运气比我好,第三期的驻守航站,我得了个感冒,病了一个多月,最后的积分不如他,他提干了,我一气之下就转了职业军士。”:“不是说连驻守三期航站就能提干吗?”大东疑惑的问着。:“哪有那么好的事,要那样干部就多了。接连驻守三期的士兵,优选一个提干。”:“那驻守四期呢?”大东迟疑了一下问道。:“从我来到石头城十一年了,还没听说过谁能驻守四期的,守四期的都死了。”:“为什么?”:“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就算不生病,这雪里呆久了,雪盲症严重起来也会要人命。冬天只有白菜萝卜,人长期不吃绿色的,时间久了啥病都会来的。”:“那就是说想提干,必须在三期里做到最好,是吗?”:“呵。。。你小子想提干是吧,那你得去磨站长,站长是当年航站的带队排长。现在不同当年了,没什么人愿意拿命来搏前程。别说四期了,连守三期下山就得大病一场,现在原则上不安排人连守三期了,我和你姐夫都是病了几个月才恢复过来。要不是你姐夫身体跨了,那小犯人未必就能轻易砍倒他。”
已是老兵的大东,没事就去电台室,磨着站长要再守一期。:“你小子,和你那个球姐夫一样犟,都是我带出来的兵,我得为你们负责,雪化换防时,我亲自上去看看,身体能顶得住,就遂了你的愿,顶不住,你把你姐夫拉起来老子一样抽你们!”
:“王大哥,听说这山里有红雪莲?你见过吗?”没人的时候,大东就喊王班长王大哥。:“要那玩意干什么?这白雪莲不是到处都是吗?”:“我听家里的一个老中医说,我爸妈的身体都是苦熬时损了元气才这么差,元气这玩意是胎里带来的,损了就补不回来了。那红雪莲配着当归人参鹿茸煮老雪鸡,能补回元气。”:“噢,还有这说法?我以为是神话呢,看来有时神话里的东西也有一定道理呢。红雪莲我还真没见过,夏天这么多采莲人也没见过谁采到过红雪莲。”:“没有啊?我还想在这儿采两株回去给父母养病呢。”:“我估计你说的可能是黄雪莲,雪莲长久了,颜色还是白的,阴干后叶片就变成了褐色,远看有点铁锈红的味道。”:“那黄雪莲好采吗?”:“难!听说一两百年的雪莲才会发黄,这些年这玩意价钱上来了,好采的地方都被采莲人爬过了,咱边上这些都是没全开的实莲,不值钱,是采莲人特意留下长着的。”
终于过年了,山上的风依然凄利,山下已经是小柔风了,山下的白色渐渐露出东一块西一片的土黄来,大东已经从180斤掉到了120斤,为了能再守一期航站,也是豁出去了,顿顿猛吃胡萝卜炖羊肉,这倒乐得吃肉吃得想吐的其它战士快乐的瓜分了大东的白菜和白萝卜。给养车队终于上来了,包括大东都激动的守在航站门口,熬了一冬的战士,有哪个不想下山呐。大东馋的是给养车会送来绿绿的韭菜、芹菜、黄瓜和辣椒,还有红红的蕃茄和紫色的茄子,即使是白白的大葱,沾点酱吃起来也是满口的香气。大东的体重和精神状态,让站长很满意,同意了大东再守一期,并承诺:“只要你活着下山,我亲自给你打提干报告。”
顶了一年的大东,以为这半年的夏天会是一段相对轻松的日子,特别是夏天每月一次的给养,有青菜吃的日子,恐怖的雪盲症似乎也不再可怕。大东低估了自然的威力,也小看了前人的体质,坚守一年的他,已经有了心脏肥大的症状,动作需要更慢,需要长吸几口气才能行走一步。每一次巡视国防线对大东都是一场生死之战,春天吃饱草和谷物的骆驼,几次费力的拉出了跌入雪谷的大东,为了表现优秀这四个字,大东始终强行煎熬着。七月里,乔戈里峰最舒适的季节,大东终于没能顶住,一次巡防的的途中,晕倒的大东被战友们牵着驼驼送回航站,军医也无奈,打了支强心针通告了大东不允许再巡视高达七千多米的防线。如果说带队的副连长是军事首官,掌握全员身体状况的军医就是辅官,有权利根据身体状况做出的决定,连军事长官也得执行。大东觉得自己的提干梦可能会出些问题,可拒绝命令的后果更严重,眼吧吧的每天警戒着大门,看着战友们查线的查线,巡防的巡防,定位的定位。
九月里,大东也在做着下山的准备,事在人为,听天由命吧!实在提不了干,也只能怪自己身体不争气。一场提前来得的大雪,封住了上山的路,给养车远远的停在三千米之下,望雪兴叹。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事态的严峻,山上不缺粮,然而缺肉缺菜,在这高寒地带,仅有粮食是无法提供人体所需的热量,也就意味着所有的工作都有可能停滞。更让人恐惧的是煤和柴油余量都不多了,没有暖汽和电的话,没有人能在这5300米的高原上坚持大半年。目前的直升机,没有一种能飞到这个高度,而出动军用运输机,这是连军区司令都无权批准的。
雪停了,带队的副连长和站长沟通后,无奈的下达命令,组建探路小队,山上和山下同步进行。大东成了最合适的带队人选,跟军医学了些简单底子,守了一年多,无线电、定位仪、铲雪机都操作的非常熟练。大东带了十个战士,十个人用条长绳隔着十米捆一个人,用人来探路,大东开着铲雪机,不时的操作定位仪报出坐标能过无线电遇时发往山上山下。吉普车已经不敢开了,要留着油坚持着山上的供暖,要留着油给铲雪机和火焰加热器使用。三天里,大东推进了二十公里,这是不可想象的高速度了,山路弯曲,只能靠人用脚去量路踩雪,这三天小队全靠酒来支持着体能的消耗,山上的骆驼送下来的饭菜,和石头没什么区别,大东下令只准开一部火焰加热器来热饭菜,三分钟里吃不完饭菜就会恢复到原样。后边的路更难,前面的多少还有些记忆,后面只能全靠人踩了。
第一个减员出现了,排头的小李滑进雪崖的过程,摩擦掉了棉帽和手套,拉出来时,面部和手已经冻伤了,铲雪机是唯一能产生些温度的地方,为了营救小李,这能为大家替换升温的空间,只能是留给了大东和小李。随着减员不断出现,大东无奈的向山上申请求助伤员,吉普车几次奔行送来了第二批队员又拉回了第一批伤员。8天后,探路队只相隔二十公里,第三批队员换了上来,而大东,一直坚守在一线的雪地里。山下已经能看到山上探路队的红旗了,可这二十公里的盘山公路,没有人敢快一步,左手是山,右脚就是悬崖。大东的眼睛,已经被雪刺的时刻流泪,有暖风的车厢也维持不住体温了。胜利在望,山上的供暖全停了,把油抽出来供打通生命的通道来燃烧。


大东醒来时,睁眼痛的忍不住叫了一声,同院冻伤的战友围在他床前,站长亲手把一套准慰军装放在了他枕头边上。

香儿 发表于 2016-12-9 22:57:25

创作辛苦,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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