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在川上曰 发表于 2016-11-30 19:17:06

白虎女人


  胡晓娥是一九七八年嫁到我们村的。那时候,还是大干集体的人民公社时代。家里给她订的男人,在部队里当司号员,请了半个月假赶回来,办完婚礼后又匆匆地回部队了。新婚后,胡晓娥在家里呆了一个星期后,就随着婆婆下地劳动了。
  每天早晨六点钟,每家每户还能下地劳动的社员就都到生产队队部集合了,由生产队长统一分配当天的工作。晚上六点,所有社员收工后,再到队部集合,由记工员把每家每户的劳动情况,以工分的形式记录下来。每天的劳动强度和工作不同,每天的工分也不同。到了年底,生产队再按照每家每户工分的多少,生产队的收入情况,按照比例分配粮油和钱。
  那时,农药化肥在农村还没有大面积推广使用。地里的害虫主要用土办法诱捕,肥料则是要在山上砍来杂草、树根或者树枝灌木等等之类的东西,我们那里称为渣滓。把这些渣滓砍下来捆好,背到地边晾干后,码成垛,上面再盖上厚厚的一堆黄土。然后点燃渣滓,把盖在上面的黄土烧熟烧透后。每家每户再派出一个劳力,从各自的家里挑来人畜粪便,倒在上面,用钉耙搅匀后,堆成一堆,自然发酵。一个星期后,再挖开,把要播种的庄稼种子撒在上面,再次搅匀后,就可以背到地里去种了。这样种来的庄稼产量虽然不是很高,却是真正的纯绿色产品。
  那天,到队部集合后,队长安排的工作是男人们割渣滓,女人们扯花生。胡晓娥的公公死得早,家里没有男劳力,挣得工分也就相应地少。由于扯花生每天只有八个工分,砍渣滓是按照渣滓的数量计算工分的。每个捆扎好的渣滓大约八十斤左右,算一个工分。于是,胡晓娥就主动要求上山去砍渣滓。
  傍晚时分,记分员到了指定的地边统计渣滓数字。那天,每个男人都砍了十个到十二个左右的渣滓。队长砍得最多,十五个。记分员最后才统计胡晓娥的数字,发现她竟然砍下了十八个渣滓。记分员宣布数字后,男人们都红着脸说胡晓娥弄虚作假,围在她砍的渣滓旁边,比划着她捆的渣滓太小,异口同声地说不合格,只能算给她九个工分。胡晓娥不服气,大吵了起来。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队长站了起来,吐掉嘴角的烟,说:“跟她一个娘们争,也不嫌丢了我们爷们的脸?给她记十六个工分。明天砍的渣滓称重量,每八十斤算一个工分。”
  第二天傍晚,记分员去地边统计数字的时候,就带了一杆大秤。先在每个男人砍的渣滓中间,选出一个中等样子的渣滓过称,称出重量,再扣除三斤抬绳的重量,就是他今天所砍渣滓的平均重量了,由队长报给记分员登记。比如胡胜达砍了十个渣滓,称出的那个重八十六斤,扣掉绳子三斤。队长就高声报道:“胡胜达,十个,八十三斤没毛。”记分员一边登记,也一边复述道:“胡胜达,十个,八十三斤没毛,十个半工分。”统计到了最后,终于开始统计胡晓娥的工分了。队长高声报道:“胡晓娥,十八个,七十九斤没毛。”记分员照样复述道:“胡晓娥,十八个,七十九斤没毛,十八个工分。”
  男人们都哄笑了起来,怪声怪气地喊道:“胡晓娥,你到底是有毛还是没毛?”
  胡晓娥红着脸,骂道:“老娘有毛没毛,关你屁事!”
  又有一个男人嬉笑着接着说:“没有毛那就是白虎捏!”
  胡晓娥说:“老娘就是白虎又咋地?老娘已经有了男人,要你咸吃木个萝卜淡操木个心?”
  队长转身过来,神色怪异地看了胡晓娥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回家了。

  又过了两年,农村里实行了生产承包责任制。大队都改叫村了,生产队的地也以抓纸团的形式分到了每家每户。大家都在各自的地里劳动,不再像以前那样凑在一起出工抢工分了。胡晓娥的男人这年也复原回家了,两口人每天一起下地伺候着几亩庄稼。又一年,胡晓娥生小孩了。队长堂客是我们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是她去接生的。
  晚上,队长堂客喜滋滋地揣着十二个红鸡蛋,一块二毛钱回到了家里。队长问道:“生了吗?”
  “生了。”
  “是带把的还是不带把的?”
  “大胖小子捏。”队长堂客答道。停了一会儿,又说:“大家都说她是白虎,其实不是,今天我看仔细了,真的不是。”
  队长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堂客。堂客说:“孩子生下来后,我喂她吃了一个红鸡蛋,半碗红糖水,又坐了好半天才回来。我悄悄地问过她。她说,刚来我们村的时候,由于男人不在家,很多男人都不安好心,老是对她动手动脚的。所以,那天,她就故意发飙,让大家都以为她是白虎。后来,也真的就没有人再对她动手动脚了。”
  “哦。”队长漫不经心地应道。
  “其实,同白虎女人睏觉了就多灾多病,不吉利,那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愚昧说法,不可信。你们这些色胆包天的老爷们儿倒还就真的信了。平时,你们看起来身大,力大,胆大,其实,骨子里也就是一群胆小如鼠的鼠辈罢了。”
  队长没有理会堂客的讥笑,走出门,来到晒谷坪的一棵桂花树下,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又狠狠地丢在地上,用脚碾了半天,骂道:“这个臭娘们,泥鳅一样地猾。”

牛老伍 发表于 2016-11-30 22:23:38

像把镜头拉回数十年,看一部苍凉的历史黑白电影。平淡的道来,讲叙着不平淡的故事,无须渲染,自动人心。欣赏老师佳作!{:handshake:}

在水之湄 发表于 2016-12-1 11:46:51

那时,农药化肥在农村还没有大面积推广使用。地里的害虫主要用土办法诱捕,肥料则是要在山上砍来杂草、树根或者树枝灌木等等之类的东西,我们那里称为渣滓。把这些渣滓砍下来捆好,背到地边晾干后,码成垛,上面再盖上厚厚的一堆黄土。然后点燃渣滓,把盖在上面的黄土烧熟烧透后。每家每户再派出一个劳力,从各自的家里挑来人畜粪便,倒在上面,用钉耙搅匀后,堆成一堆,自然发酵。一个星期后,再挖开,把要播种的庄稼种子撒在上面,再次搅匀后,就可以背到地里去种了。这样种来的庄稼产量虽然不是很高,却是真正的纯绿色产品。{:handshake:}

在水之湄 发表于 2016-12-1 11:48:37

队长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堂客。堂客说:“孩子生下来后,我喂她吃了一个红鸡蛋,半碗红糖水,又坐了好半天才回来。我悄悄地问过她。她说,刚来我们村的时候,由于男人不在家,很多男人都不安好心,老是对她动手动脚的。所以,那天,她就故意发飙,让大家都以为她是白虎。后来,也真的就没有人再对她动手动脚了。”{:handshake:}

在水之湄 发表于 2016-12-1 11:48:52

队长没有理会堂客的讥笑,走出门,来到晒谷坪的一棵桂花树下,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又狠狠地丢在地上,用脚碾了半天,骂道:“这个臭娘们,泥鳅一样地猾。”{:handshake:}

箬妍 发表于 2016-12-1 15:30:36

队长没有理会堂客的讥笑,走出门,来到晒谷坪的一棵桂花树下,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又狠狠地丢在地上,用脚碾了半天,骂道:“这个臭娘们,泥鳅一样地猾{:handshake:}{:handshake:}

心老天山 发表于 2016-12-1 22:24:28

也写出了过去时代体制下的一种悲凉,不仅仅是农村,城里也有此现象发生。就象笔者所呆的深圳,办公室诱惑也是无处不在。
文虽小,反映了一个实际情况,记得有一个朋友的诗作书写如今农村,也是让人感叹不已。 转发出来供人思考吧。

留守一组   文:肖才颇
留守村庄

犁耙锈蚀,炊烟单薄
红事白事,已不是事
鸡鸣狗叫,都象啼哭
那首豪放的山歌
瘫软在墙角

留守妇女

麦苗儿开始抽穗
玉米杆正在发情
她成天搂着一怀心事
来回穿梭,走遍田边地角
也艳遇不到
像个男人的男人

留守儿童

一直读不清楚爸妈 的名字
稚嫩呓语坠入思念的河流
喊到天亮,也没摸着
登陆的码头

留守老人

把一张旧照
努力想象成儿时的模样
眼眶随着期盼深陷
滑进忘川苍茫
挂在嘴边的帆
只有念叨和嘀咕
怎能摆渡


香儿 发表于 2016-12-1 23:19:11

人物鲜活,故事短而精。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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